第148章 证明(2/2)
世界的声音变得模糊,晃动的水面上只有盛少游,他在沙床上投下摇摆不定的光斑。随着呼吸一点点平缓,温暖感却反而更清晰。
身体随着波浪起伏,不需要用力,只是把自己交给海的节奏。
某个瞬间,都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温暖谁,边界统统消失了。
如同不能在沈文琅面前提公事公办一样,在这里,高途不敢再提正人君子。
不是怕有百倍千倍的话向他袭来,而是他此刻的手段太让人无法招架。
太多的温柔,让口瞪目呆的兔子只好选择装睡。
大约,也不用装,实在是夜太深了。
因为这个念头一起,闭上眼睛,就真的睡着了。
早晨再醒来,天光已大亮,薄薄的晨曦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斜斜地切进卧室。
高途睡眼惺忪,手往旁边一摸,却摸到一片异常安静的热源。
他想起点眉目,轻轻推了推身边人的肩膀,“盛少游?”
没有回应,好像连在睡眠中那种沉稳规律的起伏都没有。
高途的睡意瞬间被冰冷的预感驱散,撑起身,借着晨光看向身旁的人。
盛少游静静地躺着,那张总是鲜活生动、摇曳生姿的脸,此刻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却毫无生气的平静。
他的胸膛,没有一丝起伏。
高途像是坠入了冰窟,他屏住呼吸,又凑近了些,几乎要将耳朵贴到盛少游的鼻尖。
没有。没有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
寂静。连同房间里原本寻常的晨光,都变得冰冷而诡异。
“盛少游?”高途的声音开始发颤,提高了些,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哀求。
依旧毫无反应。
高途彻底慌了。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学过的急救知识碎片般涌上来,又因为巨大的恐慌而搅成一团乱麻。
心肺复苏?步骤是什么?先清理气道?按压位置在哪里?频率呢?他伸出手,指尖碰到盛少游的皮肤,却抖得厉害,几乎无法准确定位。
“你醒醒……盛少游,你别吓我……”他声音带着哭腔,手下用力摇晃着对方的肩膀,试图唤醒这具仿佛已经沉入永恒沉睡的身体。可掌下的身体只是随着他的动作无力地晃动,那双眼睛始终不肯睁开。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这是一种眼睁睁看着某种极其重要、极其温暖的东西正在眼前飞速流逝,却无能为力的灭顶之感。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瞬间模糊了视线。高途胡乱地用手背抹去,却抹不干源源不断的湿热。
他又哆嗦着去够床头的手机,解锁屏幕,通讯录里的名字在泪水中扭曲晃动。打给谁?120?沈文琅?还是……
先打给谁?
就在高途几乎要按下急救号码的瞬间——
“你现在觉不觉得,”一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突兀地在他身后响起,“活着……真有意思?”
高途整个人僵住,手机从脱力的指间滑落,软软地跌在地毯上。
他猛地转过身,盛少游已经睁开了眼,正侧躺着,单手支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那双刚才还紧闭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恶作剧得逞后狡黠的笑意,以及更深邃又难以言喻的认真。
巨大的惊吓瞬间转化为滔天的怒火和被戏弄的委屈。
“你这个——坏蛋!”高途的声音因为后怕和愤怒而拔高,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不管不顾地扑过去,拳头像雨点般落在盛少游结实的胸膛和肩膀上,尽了他最大的力道,“你吓死我了!你怎么能这样!我以为你……我以为你……”
后面的话被哽咽堵住,说不下去,只剩下更加用力的捶打。
盛少游不躲不闪,任由他发泄,眼底的笑意渐渐散去,化作一种近乎温柔的纵容。直到高途打得累了,气喘吁吁,他才伸出双臂,稳稳地接住这个浑身颤抖、泪流满面的人,将他紧紧箍进怀里。
“好了,好了……”盛少游的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低沉地响在耳边,“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高途把脸埋在他肩窝,最初的怒火过去后,剩下的是劫后余生般虚脱的颤抖和止不住的抽泣。
盛少游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等怀里的人渐渐平复,他才再次开口,“高途,你感觉到了吗?‘死’不是站在一百岁的尽头,穿着黑袍,拿着镰刀等在那里的。它没有固定的时刻表。”
他的手臂收紧了些,仿佛要通过这个拥抱传递某种确凿的实感。
“它可能藏在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里,一次疏忽的车祸里,甚至……就像刚才,一次无聊的装睡里。它离我们很近,随时可能推开那扇门。”
高途在他怀里慢慢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盛少游抬手,用拇指指腹一点点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所以,要一直尽兴地活着。像没有明天一样,去抓住你在乎的,去达成你想做的,去感受每一次日出、每一口美食、每一个……让你心跳加速或内心柔软的人。”
“害怕失去,恰恰证明了拥有是多么珍贵。而珍贵的东西,”他顿了顿,想起高途刚刚的失控,“值得我们用最鲜活、最不留遗憾的方式去对待。哪怕明天就是终点,今天,也要活得热气腾腾。”
高途看着他,方才的恐惧、愤怒、委屈却并不因为他这话就立时散去,“哼,道理都是你的,盛少游,你太坏了!”
“嗯,下次不敢了。可你想想,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为我伤心,是不是比我无知无觉地看你为我伤心好?”
“盛少游,你……我再也不理你了!”高途气呼呼地推开盛少游的手,要站起身去洗漱。
盛少游一把将他拉回来,“那我得证明一下,看看是你心硬,嘴硬,还是,别的地方更不愿意放手。”
他声音很轻,带着笑意,却让高途耳根一热,只能瞪着他,再也说不出推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