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阳关曲（47）（2/2）

羊倌儿说石头里的东西比鬼可怕。

羊倌儿是见过鬼的，且见过不止一次。他家里穷，打小就给人放羊，有时候羊走丢了，就得出去找，找到深更半夜是常有的事儿。还有的时候，放羊时走得远了，就在附近找个山坳或者山洞休息一下。

夜路走多了，难免遇到鬼。

羊倌儿遇见过老鬼，孤零零的一个，在山坳里乱转。老鬼说他是被家里的孩子打晕了扔在山坳里的。没看见来时路，也就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能在山坳里乱转。没有坟，尸体是被风刮起来的土掩埋的。

他不怨家里的孩子，知道他们是因为穷，迫不得已才把他扔到山坳里的。他只是想念他的老伴儿。两人说好了生同衿死同穴，结果他连跟她埋在一块儿这事儿都做不到。他没见过鬼门关，没走过黄泉路，从他变成鬼就一直待在那个山坳里。他想着，他的老伴儿是不是也在坟地里孤零零地等着他。

遇见老鬼的时候，羊倌儿年纪还小，对于老鬼想要回家的事儿无能为力。他在山坳里陪了老鬼两天，他听老鬼念叨，老鬼在他睡觉的时候帮他看着羊。盛夏，有老鬼在，不仅睡觉的地方特别凉爽，还没有蚊虫叮咬。

过了一年，等他再去那个山坳的时候，老鬼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传说中的牛头马面抓走了。他想找到他的尸骨，给他堆个坟，立个牌子，找了半天没找到，只能在两人相遇的地方立了个牌。

除了老鬼，还遇见过一个无头鬼。他是跟着羊群回来的，说他的脑袋被羊叼走了。没有脑袋，无法转世投胎，只能在羊群里找。

羊倌儿觉得他神经兮兮的，他的脑袋又不是被他放的那群羊叼走的。

无头鬼没有头，只能用肚子说话。羊倌儿觉得稀罕，就盯着他的肚子瞧。他衣裳破破烂烂的，连肚皮都遮不住。再看，那肚皮大的像有了身孕，上面有道很长的疤。再看，疤痕上似乎长了头发。忍不住用手拽了拽，还真是好大一撮。

羊倌儿的脑袋不是被羊叼走了，而是被塞进了他自己的肚子里。

找回脑袋的羊倌儿终于想起了生前的事情。他是家中长子，只会闷头干活儿出苦力，不得爹娘喜欢。爹娘偏爱弟弟，为帮他还赌债，竟惦记上了他的那点儿家产。他不肯，被弟弟捅了一刀。爹娘一没拦着，二没训斥弟弟，三没想着给他找个大夫，反而抱怨他惹怒弟弟，让弟弟动了刀子。那一刻，他心灰意冷，捂着肚子逃进羊圈里。爹娘和弟弟追了过来，他就那样被他们给杀死了。

为掩饰罪行，爹娘连同弟弟一起把他的脑袋切下来，塞进肚子里缝好。又把他塞进满是羊粪的桶里，埋在鲜少有人去的荒地里。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发现他失踪了，因为他的爹娘和弟弟在杀死他的第二天就声泪俱下的跟邻居控诉，说他埋怨他们偏心，偷了家里的钱跑了。

邻居劝他爹娘报官，爹娘反倒摆出一副慈父慈母的模样，说他钱花完了就会回来。羊倌儿同情无头鬼的遭遇，帮着他打听了一下，他爹娘跟弟弟的下场并不好。

弟弟用他的家产偿还赌债后又欠下了一笔更大的赌债。这次，他将目光投向了家里仅剩下的祖宅。爹娘不同意，就用刀子威胁，使他们一死一伤，而他自己也被讨债的人活活打死。

无头鬼得知后，长叹一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