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柔中带刺(2/2)
仓促间挤出的言语更是蹩脚:“呃……方才……方才那段词是极好的,只是……只是我一时走神,没听真切……恕罪,恕罪。”
钟露慈并未看他,也未接受这苍白无力的致歉。
她只是目视着重新开演的戏台,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像初春的冰棱子,轻轻巧巧地飘进他耳中:“既请我听戏,自己又神驰天外,思虑过度,看样子是心神失养,虚火上扰。等回去,我给您配几剂三味安眠汤来,好好煎服,给您老人家宁宁心神,安安魂魄。”
李知涯闻言,顿时愕然。
他被这话里明显的揶揄和挖苦刺得一愣。
这种感觉,就如同他之前偶然得知池渌瑶那般内向羞涩的姑娘,竟能写出浓情炽烈、近乎大胆的文字向周易示爱时一样,充满了某种颠覆认知的惊讶。
他一时仓皇无措,脸颊发热,完全想不出该用什么言语来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医者专业术语的讽刺。
辩解显得可笑,认栽又心有不甘。
最后,所有情绪只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和嘴角泛起的浓浓苦笑,只能硬生生受了。
好在,经此一遭,李知涯倒像是被敲了一记闷棍,暂时将那关于兄弟会和阴谋的骇人猜想强行压回心底。
之后的大半场戏,他只能逼着自己耐住性子,将注意力真正投注到那方寸戏台之上。
说来也怪,一旦心绪稍定,那原本觉得咿咿呀呀、吵闹冗长的唱腔,那繁复华丽的身段动作,那精雕细琢的词句,竟渐渐显露出其固有的魅力来。
他觉得自己似乎听出来了,听出来的不仅仅是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表象。
更仿佛触摸到了那些隐藏在光怪陆离故事背后的、某种更为波澜壮阔的时代脉搏,和一种飞蛾扑火般强烈的、近乎理想主义的悲怆与追求。
一份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共鸣在他胸中涌动、积聚,却不知该向何处倾诉,去寻找认同。
最后,只能寄托在与周遭旁人一同爆发出的、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与叫好声中,酣畅淋漓地宣泄出来。
直至最后一折戏唱完,角儿们带着龙套们一次次谢幕返场,李知涯竟尚有些意犹未尽,觉得结束得太快。
正兀自回味间,忽听得左边空位方向飘来一个轻柔细亮的声音。
“毕竟是场的戏班,能唱个把时辰,把开头结尾、几处紧要关目演出来,已是很了不得了。若想把五十五出原戏都唱全演透,除非是豪门富户出大价钱包的堂会戏,方能细细研磨呢。”
李知涯闻声转头,这才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池渌瑶竟已从二楼下来,悄无声息地坐在了吴振湘空出来的那个位子上。
他心头一紧,忙不迭回头,目光急切地在逐渐骚动起来的人群中搜寻曾全维和周易的身影。
很快便瞧见他们几人神色如常,正淡定自若地在过道间随着人流往这边穿行而来,偶尔低声交谈两句,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李知涯心下稍安,又迅速抬眼,飞快瞥向二楼龙王所在的那个包厢。
只见那孙子兀自倚在栏杆旁,脸上挂着一层虚伪的淡笑。
但眉眼间细微的肌肉抽动,却分明能看出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淡淡的恼意与不快。
李知涯便立刻明白了:池渌瑶方才在楼上,必定是用极其委婉却坚决的方式拒绝了龙王的某种邀请或暗示,且举止言行必然得宜,分寸把握得极好,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龙王当着众多殖民官员和本地头面人物的面,不好意思当场发作,更拉不下脸来硬来,只好吃下这个哑巴亏。
就在这时,王家寅带着几分好奇和关切低声问道:“池妹子,楼上那阵仗……没为难你吧?你是怎么脱身的?”
池渌瑶闻言,微微低下头,脸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手指下意识地绞着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