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舰上生活(2/2)
李知涯四人,一个身染绝症,一个背负人命,一个前锦衣卫,一个野道士,个个都是人精,深知此刻夹着尾巴做人的重要性。
脏活累活抢着干,口令听得倍儿清,手脚麻利,眼神恭顺(至少表面如此),从未越雷池一步。
更让李知涯意外的是船上的医士。
不是他想象中拿着放血罐和锯子的西洋郎中,而是一个裹着头巾、眼神温和的阿拉伯人,名叫阿卜杜勒。
他用的草药气味芬芳,膏药触手温润。
阿卜杜勒仔细检查了李知涯身上搏斗留下的瘀伤和常宁子逃亡中扭伤的脚踝,用温热的药膏敷裹,内服了些研磨的褐色药粉。
药效谈不上立竿见影,但那股温和的滋养感,确实让伤痛缓解不少,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几分。
常宁子对此赞不绝口,直呼“异邦亦有妙术”。
这短暂的、带着咸腥海风气息的“闲适”,在登船的第十天清晨,被骤然敲响的急促船铃彻底击碎。
“所有人!各就各位!起锚!准备离港!”
三副和福建翻译的吼声先后穿透了薄雾。
短暂的忙乱。
李知涯和耿异被分派去协助绞起沉重的铁锚,铁链摩擦船板的嘎吱声震耳欲聋。
汗水瞬间浸透了粗布衣衫。
他抽空瞥了一眼船尾高耸的驾驶台。
威廉正站在船长约翰身边,似乎在急切地说着什么,手指指向松江城的方向,又指向茫茫江面。
约翰船长侧脸如同礁石雕刻,连看都没看侄子一眼,嘴唇翕动,冷冷地吐出几个音节,海风将余音撕碎。
威廉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脸色涨红,嘴唇紧抿,最终悻悻地一跺脚,转身跑向自己的岗位——前桅杆下的瞭望哨位。
约翰的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忙碌的甲板,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只烦人的苍蝇。
庞大的“金鹿号”缓缓离开码头,汇入一支由八艘大小不一的谙厄利亚武装商船组成的船队。
船队排成单纵队,像一群沉默的钢铁巨兽,滑入浑浊的长江航道。
江风带着夏日的暖意和湿气扑面而来。
进入开阔的出海口,视野骤然开阔,灰蓝色的海天在远处相接。
夏季的洋流自南向北涌动,南风也正盛。旗舰(一艘比“金鹿号”更大的三桅炮舰)率先降下了硬邦邦的方帆,只留下软帆(纵帆)吃风。
命令通过旗语迅速传递。
八艘船依次收起了硬帆,仅靠软帆调整方向,抵御着洋流和风力,以慢得令人心焦的速度,缓缓地向南挪动。
这速度,甚至还不如运河上的漕船!
李知涯扶着船舷,看着岸边的景物以近乎静止的速度缓缓后退,心中涌起一股荒谬的无力感。
这所谓的“蒸汽朋克”盛世,其动力在这浩瀚无垠、无法随时补充燃料的大海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业石驱动的炮舰或许能在内河称雄。
远洋?还得靠风和水。
讽刺,且现实。
日子在海浪单调的拍打和帆索的吱呀声中流逝。
第十天,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雨袭来。
狂风卷起巨浪,狠狠砸在甲板上,冰冷的海水瞬间浸透全身。
船体发出痛苦的呻吟,剧烈地摇摆颠簸,仿佛随时会被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