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梅子未酿,归鞍已响(1/2)
夜色如墨,宫灯摇曳。
谢梦菜回到织心堂时,指尖仍残留着那半块焦糖饼的温热。
她站在檐下,望着铜铃在风中轻晃,仿佛还能听见小童压低的声音:“将军说,下次带您最爱的梅子酿回来。”
她闭了闭眼。
程临序从未提过喜欢什么,唯有一次信里写道:“若他年得归,最想与你共饮一坛未酿之梅子酒。”那时她不解其意,如今才懂——所谓“未酿”,是无期之约,是心照不宣的等。
她转身步入内堂,烛火映亮案上摊开的旧信笺。
墨迹已淡,字句却如刻骨:“雪夜里啃一口焦糖饼,像是咬住了人间烟火。”她轻轻抚过那行字,低声唤道:“顾青梧。”
门帘掀动,少女快步进来,眉目清秀,手指因常年执针而微有薄茧。
她是江南逃难来的织户之女,却被谢梦菜一眼相中,收为绣学塾首徒。
“还记得我让你查的‘青梅浸露法’吗?”谢梦菜问。
顾青梧点头:“是民间古方,用初夏头茬青梅,取卯时叶上露水浸七日,再以陈年米酒封坛,窖藏三月以上方可启封。但……这配方并无确切记载,只能依口传复原。”
“那就试。”谢梦菜目光沉静,“程临序一生不爱甜,不嗜酒,唯独提过一次梅子酿。我要他知道,我在等他回来酿酒。”
十坛米酒备齐,青梅洗净入瓮。
谢梦菜亲自守在灶间,看火候、控湿度,连发酵的声响都细细记录。
每一道工序,皆如履薄冰。
柳明漪悄然立于门外,见她熬得眼底发青,终于开口:“北境此时滴水成冰,酒液易冻裂坛,送不到半月便会毁在路上。”
谢梦菜一笑,将最后一张配方纸卷起,系上素绸:“谁说我要送酒?”
她抬眸,灯火映出她眼中坚定的光:“我送的是方子。让他知道,家里有人等着他归来,亲手开坛。”
消息传出当夜,陆砚舟便带着染坊匠人赶至民织司。
这个曾因父辈冤案对朝廷恨之入骨的男人,如今低头跪在堂前:“属下愿效死力,请命改良战袍衬里。”
谢梦菜递上一张图纸:“逆回纹织法,能锁气保温;再掺入凝露胶丝网层,遇火自结屏障。五百件,七日内完成。”
“可市面无此胶丝……”陆砚舟皱眉。
“我有。”她从匣中取出一小包银灰色丝线,乃当年程临序从边关带回的残甲内衬材料,“这是北狄战甲内层防火丝,我拆了三副甲才凑够量。先做样品,其余可用桑蚕丝仿制。”
四日后,第一批寒衣制成。
玄黑外袍寻常无奇,内衬却泛着极细微的银光,触手柔韧如肤。
顾青梧伏案飞针,在每件内襟最隐秘处绣上一只白蝶——翅展不过半寸,须尾纤毫毕现。
那是她根据程临序早年军牌上的刻痕复原的标记,也是他们之间从未言明的信物。
“每一针,都要稳。”谢梦菜站在身后叮嘱,“这不是衣服,是命。”
货队伪装成商旅,分五批北上。
最后一车驶出城门那日,天空开始落雪。
千里之外,北境大营。
风卷残云,雪深没膝。
程临序刚换上新送来的战袍内衬,只觉暖意自背脊蔓延,竟比狐裘更贴身。
他低头打量那层细密织纹,正欲询问来源,忽听哨塔警锣骤响!
“敌袭!东南坡火光冲天!”
刹那间箭雨破空,带火羽矢如流星坠营。
刹那间十余帐篷轰然起火,浓烟滚滚,士卒惊呼奔走。
可主帅帐中,火焰触及帷帐边缘竟倏然熄灭——那层不起眼的内衬遇热自凝成膜,隔绝火势。
程临序披衣冲出,刀已出鞘。
火光映照下,副将举着一块烧焦布片,颤声道:“将军……这是刚配发的新式寒衣,若非它挡了一箭,此刻您已……”
话音未落,崔九章疾步而来,手中攥着一方残布,上面隐约可见半只蝶形绣痕。
“这是最新一批军需中的标记。”他声音低沉,“出自京中民织司,由一名叫顾青梧的绣娘所记图谱。”
程临序接过残片,指尖拂过焦黑边缘,目光落在那只几乎被焚尽的白蝶上。
风雪扑面,他站在烈焰中央,忽然低笑一声。
“她还是这般……不肯让我吃亏。”
火光在他瞳中跳动,像埋了千年的星火终于苏醒。
他缓缓将残布收入怀中,望向北方漆黑如铁的山峦。
那里,敌营连绵,杀机暗伏。
而此刻,他掌心尚存一丝余温——来自万里之外的一坛未曾开启的梅子酿,和一个等他回家的人。
风雪尚未停歇,北境大营的火光却已映红半边天幕。
程临序站在主营高台之上,手中紧攥那块残布——白蝶被烧去半翅,丝线焦卷如枯叶,可那纹路依旧清晰得刺进人心。
他抬眼望向南方,目光仿佛穿透千山万雪,落在那一盏为他长明不灭的织心堂烛火上。
“传令!”他声音低沉,却如铁刃出鞘,斩断寒夜死寂,“全军即刻换装新制寒衣,黑云骑集结东南坡,一个时辰后随我夜袭。”
副将迟疑:“将军,敌势不明,雪夜行军凶险……”
“他们用我们的火缎布制定战术。”程临序冷冷打断,将残布掷于案上,“连我们战袍的燃点都算准了。这不是战争,是谋杀。”
帐中众人肃然。
火缎,乃中原秘织之物,轻薄耐燃,历来只供皇室与边关精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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