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让裴沅想起很多年前(2/2)
她与沈知归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取名为明远。从那以后,她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
这次她决不让步,从开蒙到习字,事事亲力亲为。
每当她把明远拒在屋里习字时,总能感觉到沈知归站在门外欲言又止的身影。
他只是叹气,却没再阻拦。
而乾泰二十八年的夏,也还是终于来了。
端午时节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那天清晨他们还为调任的事大吵一架,她摔了茶盏,他拾起官帽头也不回地踏进雨幕里。
谁曾想这一别竟是永诀,一句话也没留下的永诀……
河堤决口的消息传来时,她正在教明远认字。衙役浑身泥水地跪在廊下,手里捧着沈知归的官帽。
她盯着那顶沾着淤泥的官帽,突然觉得荒唐——这怎么会是他的?那个固执的男人明明今早还站在这里。
直到三日后才在下游找到尸首,那时她躲在厢房里,听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明禾哭着想往外跑,被她一把拽住。
不能看,她知道的——被水泡胀的面容,浮肿的手指,还有那身破烂的官服……
那不该是他,不该是那个在醉仙楼初遇时,一袭白衫踏着春光而来的沈知归。
后来她把他葬在镇江城外的高处。那里可以望见奔流不息的江河,千帆竞发的商船,还有他生前最后巡视的堤岸,如今已有百姓自发供奉的香火。
这开阔的山水,这鲜活的人间烟火,定比京城那些朱门高墙更合他心意……毕竟这里,有他拼尽性命也要守护的万家灯火。
乾泰二十八年秋,
那是她最后一次站在镇江城外的山坡上。新坟的黄土已经有了杂草,纸钱的灰烬被秋风卷着,扑在她素白的裙裾上。
她死死攥着明远的手,不肯再往前一步——仿佛只要不靠近那座坟茔,就可以假装那个人还在江南某处衙门里忙碌,只是又一次失约未能归家。
回京那日,她独自坐在他们最后争吵的厅堂里,地上茶盏的碎片早已不在了。
十年了,她日日盼着回京,如今终于如愿,却是带着儿女北上投奔。
只是多可笑啊,这个固执的男人用最决绝的方式,永远留在了江南。
而她,要带着她的儿女北上,回到京城,回到她长大的地方。
她把镇江的一切都留在了镇江,她要把这里的一切都忘掉,包括他沈知归。
所以沈知归的东西她烧了,老宅她卖了,就像把那些年所有的甜意柔情、委屈不甘都统统丢掉。
回京后,她把自己关在竹熙堂,明远是她唯一的慰藉,这是她如今唯一的指望了。她要亲手教他读圣贤书,要他金榜题名,要让他比沈知归更有出息。
而对明禾……每次看到她那双酷似沈知归的眼睛,她就忍不住想起沈知归,她要忘掉的沈知归。
元熙三年的今天,裴沅抱着明远的手微微发抖,她不知道今日为何会如此决绝地拒绝顾氏。
明明远哥儿的前程才是最重要的,明明她盼了那么久的机会就在眼前。可当她看着顾氏那张势在必得的脸,听着那些要将明禾推入火坑的话语,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不可以。
她不知道这冲动从何而来,就像当年她不明白为何会鬼使神差地跟着沈知归去岭南一样。
她只知道,此刻若不拒绝,她会后悔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