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云岫,你觉得我错了吗?(2/2)
“云岫,你觉得我错了吗?”她轻声问,声音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般。
“姑娘……”云岫捧着热帕子站在身后,沉默片刻,低声道:“奴婢也不知道什么是对错,但奴婢知道,姑娘过得欢喜就是没错……”
沈明禾苦笑了一下,转身挪步到书架旁,指尖掠过那些熟悉的书脊。
“人生在世,怎能尽享欢喜?存天理,灭人欲,才是这富贵乡的圭臬。”
她喃喃自语,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所以我错了……”
她从书架深处抽出一卷《西域风物志》。
“当年看着书的时候,总想着女子亦可如班昭著书、如木兰从军。”她轻声说着,指尖又掠过《山海经》《市井百工录》,“可这三年来,我竟真把自己活成了笼中的画眉鸟。”
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书案上那两本《女诫》上。
一本是侯府学堂的洒金笺本,崭新得刺眼;另一本纸页泛黄,边角蜷缩,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无数次。
她翻开泛黄的那本,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书页间密密麻麻的河道图上。
三年前的那夜,与裴氏在父亲书房对峙的记忆突然浮现在眼前……
“又是这些晦气东西!”
“整日不务正业,哪个有个官家闺秀的样子!去了上京,莫不是要丢尽我的脸面!”
“你爹就是被这些东西害死的!”
“周伯,拿火盆来!”
“娘要烧,连我一起烧了吧!”
最终那些被她救回的治水手稿被换成《女诫》的封皮,混在她的箱底进了侯府。
此刻烛光下,泛黄的宣纸上还留着父亲批注的痕迹——“六月丙辰,与禾儿登北固山观水,与禾儿言‘修圩岸以固横流束水’之法甚妙。”
夹页里忽得掉出的半片焦纸,是被火烧剩的残页,依稀能辨父亲遒劲的笔迹:“治水如治人,堵不如疏,压不如引。吾儿切记。”
“云岫,你瞧,”沈明禾手指抚过泛黄的纸页,“父亲总说治水要顺应水性。可到了人身上,怎么就成了非得逆着性子来呢?”
窗外惊雷忽的劈开夜空,雷声、雨声、风声、虫鸣声交织在一起传来,仿佛又在提醒她,这才是世间万物该有的轨迹。
沈明禾忽然起身推开西窗,任夜风灌满衣袖:“云岫,你听。”
她轻声说,“蟾蜍不必学黄莺鸣啭,蟋蟀不必效凤凰来仪——天地生万物,本就是要各得其所。”
沈明禾转过身,目光清澈:“母亲喜爱的那个女儿,永远不会是真正的我。就像她永远只会真正在意弟弟一样。”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沈明禾忽然笑了,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错了……错在想通这个道理竟用了三年。”
沈明禾突然转身抓起剪子。云岫惊呼声中,她将侯府那本《女诫》的洒金封面裁下来,仔细裹在父亲的手稿上。针线穿过纸页,正把两个沈明禾缝合成一个。
“过两日去城南书铺。”她咬断线头,将父亲的手稿重新装帧好,指尖在书脊上轻轻一弹,“有些东西总该要重见天日!”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檐角积的水滴“啪嗒”砸在石阶上,像是某种无声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