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雷池暗涌(2/2)
“…嫁进雷家,就得守雷家的规矩。”柳太太的声音慢悠悠的,带着一种高人一等的刻薄,“早晚伺候公婆是必须的,雨冬在外面打拼辛苦,你在家要安分,少出去抛头露面。应酬的事,有我带着你就行。还有,你那些穷亲戚,逢年过节给点钱就完了,少往公馆里带,免得弄脏地方,也让人笑话雨冬娶了个什么门第的…”
方晴低着头,双手紧紧绞着衣角,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是…柳姨…”
雷雨冬就坐在旁边看报纸,好像没听见这番刻薄话,偶尔抬头温和地笑笑:“妈,晴晴很懂事的,您别对她太严。”
“懂事?”柳太太冷哼一声,“懂事就更该知道分寸!别以为嫁进豪门就万事大吉了!我当年…”她好像意识到说漏嘴,停住了,冷冷地瞥了方晴一眼,“总之,记住我的话。雷家的门,没那么好进。”
白辰在藤蔓后面听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冒。这哪里是家规?分明是在精神上折磨人!这柳太太,是想把方晴的尊严和骨气一点点磨掉!而雷雨冬的默认,更让这种“豪门生活”显得没指望。穷人家的姑娘嫁进豪门,要是没人真心护着,等着她的,恐怕真的是没边的苦日子。白辰看着方晴单薄又隐忍的背影,又想起深水埗陋巷里那个偷偷守望的身影,心里又同情又生气。
夜深了,雷公馆静得只剩下呼吸声。一道小小的黑影,像鬼似的从敞开的换气窗缝里钻进了柳太太那间豪华却压抑的书房。
那是一只被白辰用意念引来的蝙蝠。它在华丽的天花板下无声地盘了几圈,然后像被无形的线拉着似的,猛地俯冲下来,尖叫着擦着柳太太熟睡的脸飞了过去!冰凉滑腻的翅膀触感一下子把柳太太从美梦里惊醒!
“啊——!什么东西?!”柳太太吓得尖叫着坐起来,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蝙蝠得手后没走,反而在房间里灵活地飞来飞去,翅膀扇动的“扑棱”声在安静的夜里特别清楚,还让人发毛。它一会儿擦过梳妆台的镜子,映出吓人的黑影;一会儿撞向昂贵的琉璃台灯,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会儿就在柳太太头顶盘旋,带来一阵阵阴冷的腥气!
“滚开!快滚开啊!”柳太太吓得魂都没了,抱着被子缩在床头,头发乱蓬蓬的,脸也没了血色,哪里还有白天的优雅刻薄?她抓起枕头胡乱挥舞,声音带着哭腔:“来人!快来人啊!有鬼!有怪物!”
蝙蝠好像在耍她,每次她挥枕头,它都灵活地躲开,然后从另一个刁钻的角度再冲过来。柳太太被这阴魂不散的“怪物”追得狼狈极了,在房间里跌跌撞撞,哭爹喊娘,昂贵的丝绸睡衣被扯得乱七八糟,精心保养的脸上只剩满满的害怕。
直到巡夜的家丁被惊动,拿着扫把冲进来,那蝙蝠才像完成任务似的,“嗖”地从窗口飞出去,消失在黑夜里。留下吓得快虚脱的柳太太瘫坐在地毯上,浑身发抖。
又过了两天。晚饭后,雷德、柳太太、雷雨冬和方晴难得一起坐在客厅沙发上。雷德看报纸,雷雨冬低声跟方晴说婚礼的细节(方晴只是点头,很少说话),柳太太端着一杯参茶,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到了正在扫楼梯的杨紫耳朵里。
“…刚才说的那些,你都记牢了?”柳太太抿了口茶,眼神锐利地盯着方晴,“嫁进门,头一年不许自己回娘家。每天早上,得先到我房里请安递茶。雨冬的饮食起居,你要亲自管,不能让别人插手。家里的账,我会教你,但每一笔开销,都得我点头才能花。至于应酬,哪些场合该去,哪些话该说,我会提醒你,你照着做就行,别自己瞎做主,丢了雷家的脸…” 她一条一条慢慢说,每条都像沉重的枷锁,往方晴细弱的脖子上套。
方晴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指节用力得发白,声音发颤:“是…柳姨…晴晴记住了…”
雷雨冬在旁边听着,微微皱了皱眉,好像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端起茶杯,没开口。雷德则翻了一页报纸,好像这事跟他没关系。
杨紫在楼梯上听得怒火中烧,这哪里是家规?简直是卖身契!她强忍着才没把手里的抹布扔下去。她快速扫完楼梯,溜到花园找到正在修剪枝叶的白辰,还有站在门房附近假装擦铜牌的徐子东,压低声音把刚才听到的事说了一遍。
“简直不是人!那几十条破规矩,条条都要逼死方小姐!这柳毒妇,真该遭天谴!”杨紫气得脸都红了。
“豪门深似海,日子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白辰叹了口气,为欧阳牧和方晴感到可惜又心疼,“可怜了欧阳牧…”
就在这时,柳太太的声音像鬼似的从主楼门口传来:“阿辰!小杨!你们两个鬼鬼祟祟躲在那儿偷懒?!花园的落叶扫干净了吗?楼梯扶手擦亮了吗?还不快去干活!再让我看到你们耍滑,这个月工钱别想要了!”
白辰和杨紫立刻装出害怕的样子,低着头,灰溜溜地应着:“是,太太!这就去!” 两人快步走开了。
柳太太好像还没消气,目光又扫到站在门房旁、身姿挺拔的徐子东。她看着徐子东那张过分平静、甚至有点冷的脸,想起他看自己时那没半点敬畏的眼神,心里莫名不舒服。
“还有你,阿东!”柳太太冷着脸走过去,“门房是公馆的门面!看看你这身衣服,皱巴巴的像什么样子?还有这铜牌,擦得一点都不亮!没点精神头!雷家花那么多钱雇你,不是让你杵在这儿当木头的!再让我看到你这副死样子,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徐子东低着头,恭顺地应着:“是,太太。我这就弄干净。” 可在他垂下的眼皮动。这女人,是更年期到了还是纯粹心理变态?
柳太太训完,感觉气顺了点,转身准备回屋。她刚走几步,就到了花园中央那个巨大的欧式喷泉旁边。
突然!
“噗嗤——!”
喷泉中央那个举着水瓶的少女雕塑,她手里倾斜的瓶口,没任何征兆地、像高压水枪似的,猛地喷出来一道又粗又劲的水柱!那水柱好像长了眼睛,精准地对着柳太太劈头盖脸喷过去!
“啊——!”
柳太太没防备,被这猛的水柱浇了个透心凉!昂贵的旗袍瞬间湿透,贴在身上,精心梳的发髻被冲散,发胶混着水流糊了一脸,假睫毛掉了一半,脸上的妆也被冲得一塌糊涂!她像个落汤鸡似的站在原地,浑身滴水,冻得发抖,狼狈到了极点!
“谁?!怎么回事?!”她气急败坏地尖叫,抹着脸上的水,又惊又怒地看着那恢复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喷泉。
徐子东依旧低着头,一丝不苟地擦着那块已经亮得反光的铜牌,嘴角极轻微地往上翘了一下。嗯,这下“精神头”应该够足了吧?他心里默默想。
冰凉的井水顺着柳太太精心保养的脖子往下流,让她狠狠打了个哆嗦。她狼狈地环顾四周,只看到“阿东”那过分认真擦铜牌的背影,还有远处“阿辰”和“小杨”埋头干活的侧影。没任何异常。难道是喷泉管道用久了坏了,突然喷水?这该死的破地方!
她裹紧湿透的、把身材显出来的昂贵旗袍,在初秋的晚风中瑟瑟发抖,心里的火气没地方撒,憋得脸色铁青,最后只能带着一身狼狈和满肚子的疑惑、羞耻、怒火,跺着脚,一路滴水地冲回了主楼。身后,喷泉又恢复了平时温柔的细流,好像刚才那狂暴的一幕从没发生过。
夜更沉了。雷公馆的灯在黑影里显得格外孤单。而在城市另一头,那个被药物变得不像人的身影,正以超出常理的速度,在钢筋水泥的楼群里无声地跑着。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半山的方向。要命的狩猎,马上就要到这座多灾多难的“豪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