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潇洒的过去(2/2)
“不许乱想。”
垂下的眼皮被她摁住边缘往上撑开。
眼里藏着的不自信被她一下看得分明,他想别开脸躲避,下巴又被她紧紧捏住。
林海无所遁形。
只能苦涩抿抿唇。
“小之,我是喜欢你的,可是……”
表白的话带上一个后话好像容易许多,他还没“可是”完,嘴巴立马被她捂住。
“我也没那么完美的。”
静之说。
在他犹豫这段时间里,静之也明白一点。
他是个容易内耗的人,不说开,他能把自己搞出心病。
来到书柜前,弯腰找了许久,静之从中抽出几本书过来。
林海静静看着,不知道她意欲何为。
书本被她摁住下角快速翻动着。
很快,一张泛黄的纸被她拿出来了。
纸张对叠着,从背面的字可以看到,她写了很多东西在上面。
书本全部翻完,桌上的纸张一下多了起来。
几乎有个八九张。
林海在见到一张潇洒的素描时,已经开始不淡定。
静之也没想瞒,把所有纸张都往他那边推了推。
“那个……你看了别生气。”
“小时候,我是对阿萧有那么一些好感的……”
生怕他误会,静之抓住他捏成拳的大手,连忙又说: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也没那么完美。”
“还有,我现在不喜欢他了。”
林海没说话,只是低声问她一句能看信吗?
静之连忙点头。
“最近一直都忙,我本来想找出来烧掉的,现在都由你处置。”
由他处置?
一想起他的心上人这颗心曾经住进过别的人,林海就再也笑不出来。
打开一张信,略略一看。
她的笔迹工整中又带几分稚嫩,通篇言辞没有一句喜欢。
写的也全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说是情书,其实更像是日记,一种有她、也有潇洒参与的日记。
在她笔下,潇洒傻乎乎到几乎没心眼。
对她热情开朗,总是挠头哈哈笑看着她。
被她整了也不生气,还会带她到处抓鱼抓野鸡补贴家里。
最长的一封信,正式装进了信封里。
信封上有好多个作废的邮票,可见这信被退回来好多次。
林海又一次征求她的同意。
静之摆摆手,看着那封信。撑着脸叹口气:
“这是我高中毕业那年给他写的。”
“他成绩一直不好,不过很擅长跑步,学校运动会,他长跑短跑都是第一名。”
“我跟当时竞赛的导师举荐他,问问能不能通过特长招生,让他进入一所好学校,可惜这信一直被退回来。”
“我想,他可能是觉得我管太多了吧。”
林海长久失去声音。
这个故事,好像在他的卷宗里接续了下来。
沉默来到柜子前。
林海根据年份,很快找到潇洒犯的第一宗罪。
当时的笔录和资料,甚至还有潇洒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照片,林海收了信纸,在她面前展开文件夹。
“ 87年,正好是我刚从警校毕业那一年。”
“他被金器店老板扭着送到警察局,说是手脚不干净。”
静之用力皱起眉,一句不可能噎在喉咙处,吐也吐不出来。
林海捏了捏眉心,也有些感慨。
“其实后来我查了监控,不是他偷的,是他朋友。”
“并且,他朋友好像把他口袋里的钱也卷走了。”
“但是做笔录时,他嘴巴很硬,一直不肯指认罪犯。”
“后来,听说他朋友受到当时青帮老大的赏识,自己一个人加入帮会了,没带他一起。”
“潇洒有了入过局子的污点,加上他那个朋友确实手脚不干净,道上的人都不喜欢他,连带着他也被黑白两道排斥。”
“那段时间,我每次巡逻碰到他,他不是睡在街上,就是窝在巷子里。”
林海皱着眉,点点信封上的出租屋地址,“这个地方,他好像出局子以后就不租了,所以信才会一直被退回去。”
坐在一旁的静之,滚烫的泪已经从眼眶里溢出来。
“海哥……”
“那年暑假,他外婆正好要过七十大寿,他只跟我说,他要出去打点零工,给他外婆买个金手镯的。”
林海顿了顿,目光又回到她面前的寥寥数语的笔录上。
“我没偷,我可以发誓。”
“我不会说的,他说我们是兄弟,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他偷我钱……可能是有急用吧,他妈妈身体也不太好。”
“你逼我也没有用,他说过,做人要讲诚信,最重要的是要珍惜朋友。”
指尖缓缓落到那个“他”上。
林海想,当年他可能写错了。
“他”应该是“她”。
是潇洒口中的“小之”。
所以那一年的真相应是如此——
他打工的时候碰到他朋友,潇洒脑筋直,手里又有了打工得来的一笔钱。
结果毫无戒心,把自己打算买个金镯子的事儿告诉朋友。
朋友带他去金器店里,不仅趁机把金镯子偷了,也把钱卷走了。
潇洒一个人留在店里,百口莫辩,更是招人殴打。
其实有句话他还没敢告诉静之。
当年潇洒其实是有去找过他朋友的。
结果刚好碰到他朋友贩毒,还倒霉被他遇见了。
狗比朋友反手又把货塞进潇洒口袋里。
林海没了法子,只能先追潇洒。
当年追他三条街硬是追不上的事,让林海很是记忆深刻。
一个渣朋友,给潇洒狠狠上了社会的第一课。
所以也从此改变了潇洒的人生轨迹,使得他三观扭曲,混到现在这个地步?
本来还在吃醋的林海不禁有些唏嘘。
此时他好像也更加理解上回她拥抱潇洒,安抚他情绪的举措了。
见静之一口一个“不该这样的”,彻底哭成个泪人儿,他更是心疼。
抬手环住她的肩膀,让她伏在他肩上尽情哭泣。
“别哭,要不你再收回去?”
林海笨拙安慰着。
静之半晌才摇摇头,“我该往前看的,他这几年,确实做了很多错事。”
“……好。”
以往他能毫不留情说出潇洒有罪当诛这种话。
可现在,他为何又心里泛起酸楚。
……
帮她擦干眼泪,带她来到阳台。
林海放下手里的铁盆,随后把打火机递给静之。
她还记得翻出这些信的初衷,是为了让他安心。
于是把打火机轻轻推回去,说话时还带了点鼻音。
“你来。”
林海微微一顿,捏紧打火机说:
“那你站远些,别让火撩到了。”
“嗯。”
随着咔嗒一声响,蓝色的火焰缓缓吞没了她少年时期的所有悸动。
点燃的信纸落入火盆,一张接着一张。
静之麻木看着这一幕,脑子里不由又想起还守在乡下小屋里,等待外孙回去看她的老人家。
这事儿,该告诉他外婆吗?
外头对潇洒的风言风语早就传进老人家耳朵里。
这些年每每有人说潇洒坏话,他外婆总会骂回去。
说她家阿萧脑子一根筋,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但是说的人多了,他外婆总会心里存疑。
心病就此埋下,加上年老体弱,他外婆这几年更是枯瘦如柴。
静之抿抿唇,想到那个总是杵着拐、微笑托她找阿萧回来的老太太,眼眶不禁又是一热。
抬掌抹去眼泪,静之再看不下去眼前冒起的火光,转身回了书房。
所谓的情书已成灰烬。
唯有一缕白色的烟往上浮动,一阵风轻轻吹过来,静之没说出口的初恋就这般被吹散了……
林海看了看手里最正式的那封信。
手里的打火机攥了又攥。
最终,举起的手还是垂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