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地下暗流(1/2)
黑暗。
绝对的、浓稠的、仿佛有实质的黑暗。
王平手中的火折子只能照亮身前三尺,橘黄的光圈在潮湿的墙壁上跳动,映出嶙峋的石砖接缝和斑驳的苔藓。阶梯陡峭,石阶边缘被岁月磨得圆滑,踩上去需要格外小心。身后的爆炸声和喊杀声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水珠从头顶滴落的“嗒、嗒”声。
这条通道,他亲自走过三次。第一次是发现它时的初步探查,第二次是带人简单清理障碍,第三次是制定撤离方案时的复核。每一次,他都记录下详细的地形特征:台阶共八十七级,转角三处,两处有渗水,一处有局部坍塌需要弯腰通过。
但这一次,感觉不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陌生的气味——不是霉味,不是土腥味,而是……金属摩擦后的焦糊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像是某种香料。
王平停下脚步,蹲下身,用火折子贴近地面。石砖缝隙间,有几粒极小的黑色碎屑。他用指尖捻起,凑近细看。是木炭碎末,但质地紧密,不像普通柴炭。放在鼻前轻嗅,有硫磺和硝石的味道。
火药残渣。
有人不久前从这里经过,而且携带着火器。
他的心跳快了一拍。通道的秘密暴露了?还是说,袭击者中有人知道这条古老的下水道线路,提前埋伏?
他熄灭火折子,让自己完全陷入黑暗。眼睛需要时间适应,但耳朵变得异常灵敏。滴答的水声、远处隐约的城市喧哗、还有……呼吸声?
不是他自己的。
很轻,很浅,似乎在刻意压抑,但在这绝对寂静的地下,依然能被捕捉到。来自前方,大约二十步外,通道的第一个转角后面。
不止一个人。
王平缓缓抽出腰间的短剑。这把剑是格物院特制的“破甲锥”,剑身细长,三棱开血槽,专为穿刺锁子甲和皮甲设计。他左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皮囊,里面是细沙——这是靖安司教的土办法,在无法确定敌人位置时,洒出细沙,通过落地声音判断障碍物轮廓。
他轻轻挪动脚步,一寸一寸向前。到转角还有十五步时,他停下,解开皮囊的绳结。
但就在他准备洒出细沙的瞬间,前方转角处,突然亮起了光。
不是火把,也不是油灯,而是一种冷白色的、稳定的光。光线将转角处的墙壁照得清晰,也映出了两个拉长的人影。
王平立刻贴墙,屏住呼吸。
“……确认是这条路?”一个男人的声音,拉丁语,口音带着明显的高卢腔调。
“图上有标记。从‘东方馆’地下室,直通主下水道,再出城。”另一个声音更年轻些,“‘博士’说,如果他们从地面突围失败,一定会走这里。”
“那我们还等什么?直接去出口堵他们。”
“急什么。‘博士’说了,要活的,尤其是那个馆长。他知道的太多了。”
“‘博士’……”高卢腔冷笑一声,“他躲在亚历山大港遥控指挥,当然说得轻松。这里可是罗马,教廷卫队在外面杀人放火,我们却要在这老鼠洞里抓人。”
年轻声音压低:“别抱怨了。做完这一单,够你在巴黎逍遥三年。再说,‘博士’答应给的新式火器图纸……”
“知道了知道了。”高卢腔不耐烦地打断,“走吧。再往前一段,有个岔路口,我们在那里设绊索和陷阱。只要他们经过……”
脚步声响起,两人举着那奇怪的光源,向通道深处走去。
王平等他们的脚步声远去、光线完全消失后,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亚历山大港的“博士”。这个称呼他听说过——在靖安司关于“拾荒者”的档案里,“博士”是组织内技术派系的头目之一,据说常年在埃及活动,搜集和研究古代技术,同时也在仿制和改进华朝流出的火器。
原来这次袭击,不只是罗马保守派和“拾荒者”武装人员的合作,还有技术派系的直接介入。他们要活捉自己,显然不是为了向保罗枢机邀功,而是想获取华朝在罗马的情报网络、格物院的最新成果、以及……关于“星阵”和“契约”的信息。
王平轻轻活动了一下左肩。伤口还在渗血,但疼痛让他保持清醒。他不能去出口了,那里一定有埋伏。岔路口设陷阱,那么陷阱之后呢?对方会不会在更深处还有布置?
他必须改变路线。
记忆中的通道地图在脑海中展开。这条佣人通道接入的是罗马共和时期修建的“阿文提诺主下水道”,主干道高两丈,宽可容两辆马车并行,两侧有供检修人员行走的石台。沿着主道向东,经过三个汇流口后,会到达“大竞技场”下方的巨大蓄水池。而从蓄水池,有至少四条支线可以出去:一条向东南通台伯河泄水口(原计划出口),一条向东北通马克西穆斯下水道(靠近帕拉蒂尼山),一条向西通战神广场方向,还有一条……向北,直接通往卡庇托林山下的古老泄洪道。
向北那条,地图上标记为“废弃,疑似堵塞”。但三个月前,王平亲自探索时发现,堵塞的只是入口处,清理掉碎石和淤泥后,里面其实是通的,而且出口在卡庇托林山西侧的悬崖上,极为隐蔽。
当时他没有上报这条路线,而是秘密做了记号,作为绝境中的备用逃生通道。
现在,就是绝境。
他重新点燃火折子,但用皮囊罩住,只透出微光。快步走到第一个转角,确认那两人已走远,然后继续下行。
台阶尽头,是一扇生锈的铁栅栏门。门原本锁着,但锁扣已被王平之前撬开。他侧身挤过,进入主下水道。
视野豁然开朗。巨大的拱形通道延伸向无尽的黑暗,脚下是齐膝深的污水,水流缓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两侧石台高出水面一尺,可供行走。
王平踏上右侧石台,快速向东移动。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中产生回音,他尽量放轻步伐,但靴子踩在湿滑石面上的声音依然清晰。
走了约百步,前方传来水花溅起的声音。他立刻熄灭火折子,蹲下身。
黑暗中,几点幽绿的光点在远处晃动。
是眼睛。
而且很多。
低沉的、威胁性的“呜呜”声从那个方向传来。是野狗,罗马下水道里从来不缺被遗弃或自己闯进来的野狗,它们在这里形成群落,凶残且警惕。
王平缓缓拔出短剑,左手摸向腰间的一个小皮袋。里面是特制的驱兽粉——硫磺、胡椒、狼粪等混合晒干碾碎,大多数动物厌恶这种气味。
他撒出一些粉末在自己周围。刺鼻的气味弥漫开,远处的绿眼睛迟疑了,呜呜声变成了不安的吠叫,但没有靠近。
他趁机起身,加快速度。野狗群似乎被气味震慑,让开了通道。但他刚跑出几十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不是狗吠,是人吹的哨子。
紧接着,狗吠声变得狂躁,绿眼睛开始快速移动——不是退却,而是追来!
“有人控狗!”王平心中一凛。下水道里的野狗群竟然被人驯化或利用?这需要时间和特殊手段,绝非一日之功。“拾荒者”在罗马的渗透,比他想象的更深。
他不再隐藏脚步声,全力奔跑。身后,狗群的奔跑声、吠叫声、还有踩踏水花的哗啦声越来越近。更糟糕的是,前方通道出现了岔路口——三条分支。
按照记忆,中间那条通往大竞技场蓄水池,左边通马克西穆斯下水道,右边……是死路,但死路尽头有一处塌方形成的空洞,可以暂时藏身。
他冲向右边岔路。
这是一段上坡路,污水只到脚踝。跑了三十余步,通道变窄,顶部降低,需要弯腰前进。再往前十步,果然到了尽头——塌方的碎石堵住了去路,但左侧石壁有一个裂缝,勉强可容一人侧身挤入。
王平钻了进去。裂缝后面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石穴,约丈许见方,顶部有缝隙透下微弱的天光——应该是地面某处石板缝隙。穴内干燥,地上有些枯草和动物粪便。
他刚藏好身形,狗群已追到岔路口。狂躁的吠叫声在狭窄通道内回荡,但狗似乎对这条死路不感兴趣,只是在路口徘徊。接着,脚步声响起,两个人追了上来。
“……气味到这里断了。”是高卢腔。
“可能进了岔路。”年轻声音。
“你带狗进去看看。我守在这儿。”
脚步声靠近。王平屏住呼吸,短剑握紧。透过石缝,他看到微光晃动——是那种冷白色的光源。接着,两条壮硕的杂色猎犬挤进狭窄通道,龇着牙,流着涎水,绿眼睛在黑暗中像鬼火。
年轻人跟在狗后面,手里举着光源。那是一个巴掌大的金属盒,前端是透明琉璃,白光就是从里面发出的。
“格物院的‘电石灯’……”王平认出了那东西。这是格物院三年前研发的照明工具,利用电石(碳化钙)遇水产生乙炔气体,点燃后发光。因为需要定期更换电石罐,且有一定危险性,并未大规模推广,只有少数重要部门配发。显然,“拾荒者”通过某种渠道弄到了样品甚至图纸。
狗在裂缝前停下,狂吠起来。年轻人举灯照向裂缝,光线射入石穴。
王平贴在石壁阴影里,一动不动。
“里面好像有空间。”年轻人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钻进来,而是对外面喊,“要不要进去看看?”
“废什么话!进去!”高卢腔不耐烦。
年轻人骂了一句,收起电石灯,拔出短刀,开始往裂缝里挤。但他背着一个小包,卡住了。就在他努力调整姿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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