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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旭日东升,灼灼逼人(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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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工地,数百名工匠、役夫正演示各种筑路工艺。

夯土区,二十名赤膊汉子喊着号子,齐抬重逾三百斤的“梅花夯”。“嘿——嗬!”夯起夯落,砸在铺洒石灰的土层上,闷响如雷,尘土扬起丈高。每人脊背汗水晶亮,肌肉虬结如老树根瘤。

拌料区,五口巨锅支在石灶上,锅内糯米汁熬得稠白冒泡,热气蒸腾。伙计以长柄铁锨不断搅动,另有人按比例倒入石灰、细沙,搅作灰白黏浆,“三合土”的独特气味辛辣呛鼻。

铺石区最为壮观:三十名石匠分作三组。一组以墨斗、矩尺在夯实路基上弹线分格,线直如弦;二组四人共抬一块青石板,喊着号子缓步移至定位,石板落地时“砰”然闷响,尘烟微扬;三组为老师傅,蹲于板侧,以铁签插入缝隙,眯眼校核水平,稍有不及毫厘处,便以薄铜片垫入调整。校毕,少年学徒提来炽热铅水,以长柄铁勺小心浇灌缝中,“嗤——”白烟窜起,一股熔金属的焦香弥漫开来。

尘土飞扬,号子声、夯土声、石料碰撞声、铁器叮当声、牛马嘶鸣声、账房唱数声……万千声响交织成一曲野蛮而雄浑的筑路交响,在旷野上轰轰然传开,连蝉嘶都被压了下去。

场地正北,搭起三丈高的檀木观礼台。

台基以青石砌就,四角立朱红抱柱,台面铺陈波斯进贡的缠枝莲纹羊毛毡毯。台顶张着明黄绫罗华盖,绫上绣九龙戏珠,龙睛皆以指甲盖大小的东珠缀成,华盖四角垂下金丝流苏,缀着鸽卵大小的琉璃响铃,风过时清音泠泠。

而观礼台背壁,那幅纵二丈、横三丈的巨幅绢本地图——

《天下通衢路网规划总图(初纂)》

才是真正夺魂摄魄的存在。

地图以宫廷御用“澄心堂”特制绢本为底,细密如肤,莹白胜雪。工笔重彩,墨线勾勒山河城池,纤毫毕现:黄河九曲,金粉描就,水纹粼粼似能流动;长江浩荡,靛青晕染,烟波渺渺如在目前;五岳耸峙,石膏点皴,山势巍巍欲破绢出。城池、关隘、津渡、驿站,皆以蝇头小楷标注,字字清晰。

但最震撼的,是以各色丝线,精心绣出的道路网络——

向北,朱红线粗如韭叶,自洛阳起,贯太原,穿雁门,过云中,抵阴山,直至北海之滨。沿线绣有奔驰骏马、成群牛羊、叠摞毛皮图腾,更有小小毡帐、牧民扬鞭牧羊场景,栩栩如生。线旁泥金小注:“朔方直道,拟修二千八百里,连环九边重镇,控扼草原孔道。三年成,则漠南王庭旬日可达,边军粮秣转运之费可省七成。”

向西,金丝线蜿蜒如龙,出长安,经河西走廊,过阳关,越流沙,绕白龙堆,穿葱岭,贯通西域三十六国,直至安息、大秦。金线沿途,绣有负重骆驼、满盘珍宝、缕缕香料烟形,更有胡商牵驼、僧侣负笈、使者捧国书的小像。泥金注曰:“西域商道,拟复汉时旧迹,兼开天山北新线。总长近万里,设驿所百二十处。成,则丝绸之路岁入可增五倍,佛法东渐、珍宝西来,皆赖此脉。”

向东,靛蓝线沿济水、黄河而下,自洛阳经汴梁、济南,直抵登莱诸港。蓝线与海上航线虚线交织,线上绣楼船、帆影、浪花纹。注云:“东海驰道,接漕运,连海港。江南漕粮、辽东药材、高丽参茸、倭国金银,皆可由此道疾输神京。”

向南,翠绿线穿荆襄,过洞庭,经苍梧,达交趾、日南。更有一缕翠绿虚线跨海而南,指向琼崖、流求。线上绣芭蕉、荔枝、孔雀、犀牛纹,海波处添鲛人、珊瑚。注曰:“岭南贡道,通百越,抚夷洲。三年成,则岭南珍果、南洋香料,可鲜抵京师;流求鹿皮、玳瑁,旬月可至。”

中原腹地,赭色线路纵横如棋盘经纬,将洛阳、长安、邺城、建康、成都、江陵等雄城巨邑串联;将河东盐池、江淮粮仓、江南丝市、蜀中锦官城、景德瓷窑紧密编织。线路交汇处,皆绣有小小市集、码头、仓库图案,市集中人物不过米粒大小,却衣冠清晰,贩夫走卒、车马货物,历历可辨。

这已非寻常舆图。

这是一张经略天下、控驭四方的战略棋盘!是一种囊括八荒、吞吐六合的帝王视野!图上每一道线,皆是未来帝国气血运行的脉络;每一个结点,皆是权力与财富辐辏的中枢。它昭示着,一旦这路网成型,粮秣、兵员、文书、商货将以前所未有的效率流转,王权之剑将所指无敌,教化之风将无远弗届。闭塞、迟滞、割裂,这些千百年来制约王朝兴衰的痼疾,将被这张巨网一一勒毙。

各国使节立于台下,仰观此图。

许多人早已忘记了拭汗,瞠目结舌,神魂俱震。

波斯副使阿尔达希尔,年约四旬,深目高鼻,一部蜷曲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他身着锦绣长袍,腰束镶宝石革带,本是使团中最为注重仪容者。此刻,他却浑然不顾额前汗珠滑入眼中,只死死盯着图上那条金线——那条自葱岭向西,贯穿安息故地,直抵地中海滨的“西域商道”。他的呼吸渐渐粗重,手指在袖中微微颤抖。波斯帝国,昔年横跨三大洲,驰道驿站系统曾是帝国命脉。然萨珊王朝倾覆后,旧道多毁于战火,商旅断绝,国势日衰。若此道真能重修……不,不止重修,看图上标注,这条“新丝路”竟比汉时旧道更直、更平,驿站更密!阿尔达希尔仿佛看见,驼队满载波斯银器、地毯、藏红花,沿着金线浩荡东来;而中原的丝绸、瓷器、茶叶,又将沿着同一条线,源源不断西去。波斯坐拥要冲,仅抽过往商税一成,便足以重建王朝荣光!他喉结滚动,几乎要脱口高呼,却强自压抑,只将双拳攥得骨节发白。

大秦(罗马)使节马库斯,一位年过五旬、发色灰白的老者,身着紫边托加袍,神情素来沉稳矜持。此刻,他却失态地向前踉跄半步,浑浊蓝眼死死锁住地图最西端——那里,金线终点处,绣着一座微型七丘之城,城上旌旗飘扬。旁注小字:“大秦罗马,距长安一万二千里,若通此道,快马驿使百日可达,商队往来不过岁余。”百日!马库斯心中巨浪滔天。他自君士坦丁堡出发,乘船渡黑海,陆行穿安息、贵霜,经河西入玉门,一路跋涉,足足用了两年又三个月!途中经历沙暴、马贼、部落劫掠、疾病……随行百人,抵达神京时仅余三十七。若真有这般平坦通衢,百日……不,纵然是岁余,那也是翻天覆地!东西两大帝国,将不再是传说中遥不可及的朦胧影子,而是可以旬月通达的真实邻邦。商贸、使节、学者、工匠……文明的火种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交汇碰撞。马库斯感到一阵眩晕,忙以手扶额,掌心湿冷一片。他身负元老院密令,务必要与东方这新兴强权建立联系。如今看来,何止联系?这“天下通衢”一旦建成,整个世界的格局都将重塑!而大秦,绝不能置身事外。

吐蕃使者噶尔·东赞,年仅二十五,是赞普松赞干布麾下新锐将领。他身披牦牛毛毡袍,肤色黧黑,颧骨高耸,一双鹰目锐利如刀。此刻,这双鹰眼正死死钉在地图西南——那里,自松州向南,一条虚线蜿蜒入吐蕃腹地,经逻些(拉萨),延伸至泥婆罗、天竺。线旁无绣饰,唯以朱砂小字标注:“吐蕃道,待议。”待议!噶尔·东赞心头冰火交织。吐蕃地处高原,山险路绝,与中原交通唯靠茶马古道,崎岖万分。若此“吐蕃道”真能修通……雪域的麝香、黄金、良马,将如江河奔流东去;中原的茶叶、丝绸、铁器,将似春潮涌入高原。赞普的伟业,吐蕃的兴盛,或许便系于此“待议”二字!他死死咬住下唇,口中泛起铁锈腥甜。必须争!无论付出何等代价,必须让此道从“待议”变为“必筑”!他环视周遭诸国使者,人人眼中皆燃着贪婪、震撼、算计的火焰。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而筹码,便是图上那些丝线。

倭国遣唐使阿倍仲麻吕,此时尚是青年,面容清俊,身着仿唐圆领袍,腰佩短剑。他仰望着地图东端那条跨海虚线——自登莱向东海延伸,经对马、壹岐,直抵难波津(大阪)。线旁绣着小船、浪花,注曰:“东海航线,通倭国、新罗、百济。”阿倍仲麻吕袖中双手紧握,指甲深陷掌心。倭国孤悬海外,遣使入唐,常需候季风、避飓风,九死一生。若天朝愿以巨舰、海图、航海术相助,开辟稳定航线……不,看此图气魄,或许将来真会修筑跨海长桥、或海底隧道?他被自己这念头惊得一颤。但眼前这“天下通衢”的构想,本就已超越凡俗想象。或许,对于这位“财神大帝”而言,沧海变通途,并非妄言?他深吸一口气,将腰间短剑按得更紧——此剑乃天皇亲赐,命他“见机而作,务求实利”。如今,这“机”已如旭日东升,灼灼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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