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血色终章（上）（1/1）

时间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粉，又涂抹了厚重的油彩。巨大的水晶吊灯倾泻下刺眼的光芒，将整个顶层宴会厅照耀得如同白昼下的梦幻宫殿。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县电台的特别播导——王莉莉的演讲！

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槟的馥郁、雪茄的辛辣以及昂贵香水混合的奢靡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西装革履的男人挺着肚子，红光满面；珠光宝气的女人巧笑倩兮，顾盼生辉。人们丝毫不怜惜电视里王莉莉的悲惨！

王莉莉（李凌波）被带去补妆。她出来时换了一身妆扮——她被精心打扮过。一袭剪裁极其合体的香槟色真丝晚礼服，如同第二层皮肤般包裹着她被硅胶精心修饰过的身躯。低垂的V领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女性”柔美的锁骨线条和丰满的胸脯，收腰设计将腰肢束得纤细得不盈一握，裙摆如水般流淌，随着步伐在脚踝处漾开微小的涟漪。长发被高高盘起，几缕刻意挑出的发丝垂落颈侧，衬着刻意打上高光、显得格外修长柔美的颈项。脸上是县婚纱摄影楼化妆师的最佳妆容，粉底掩盖了看守所带来的苍白与憔悴，眼线勾勒出妩媚的弧度，唇彩泛着诱人的光泽。虽然不算绝色，但也足够靓丽动人。

然而，这身华丽的女性包装，却像一副沉重而陌生的铠甲，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高跟鞋将她的脚踝扭曲成一个不自然的弧度，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这是她第一次穿上如此正式、如此女性化的晚礼服。镜中那个曲线玲珑、光彩照人的“王莉莉”，陌生得让她心惊。 那精心雕琢的“女性”轮廓，在璀璨灯光下如此刺眼，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体内那个名为“李凌波”的灵魂。此刻，这冰海般沉寂的眼神深处，除了任务所需的空洞伪装，更翻涌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烦恶——对这身华丽枷锁的害怕，对镜中那个越来越“真实”的虚假自我的恐惧。

她像个被抽离了灵魂的精致人偶，被肥波黄大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肥波穿着紧绷绷的昂贵西装，努力挺直腰板，但那庞大的身躯在流光溢彩的宴会厅里，依旧显得笨拙而格格不入。他脸上也堆着笑，但那笑容僵硬而勉强，眼神时不时瞟向身边光彩照人的“妻子”，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忧虑、恐惧，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华丽景象短暂迷惑的恍惚。

王莉莉走路的步伐有些虚浮，身体不得不微微倚靠着肥波粗壮的手臂。这亲密的依偎姿态，在旁人眼中是恩爱夫妻的写照，对她而言却是最尖锐的讽刺。肥波那厚实、温热的手臂与她纤细（被礼服强调的）腰肢形成的强烈对比，在每一次身体接触时都无比清晰。他手掌的热度透过薄薄的丝绸传来，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属于“丈夫”的占有感和保护欲。这种被包裹、被“拥有”的实感，在今晚这身极致女性化的装扮催化下，竟荒谬地在她心底激起一丝微弱的涟漪——一种名为“人妻”的身份认同感，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来，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烦躁。 她厌恶这种感觉，这感觉模糊了界限，混淆了真假，让她在即将到来的终局前，竟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对这段虚假关系终结的……怅惘？不，是烦躁！必须压下去！

徐铁山如同帝王般，被一群阿谀奉承的“各地大哥”和县政府代表（冯齐海面带矜持的微笑，季芷悦则穿着崭新的局长制服，志得意满）簇拥在会场中央。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那对在华丽背景中显得既突兀又“和谐”的“夫妻”身上。他端着酒杯，分开人群，缓步走了过来。

“大卫，弟妹。”徐铁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周围的嘈杂似乎都安静了几分。他脸上挂着看似温和的笑意，眼神却像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王莉莉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刚才表现得不错(指那场演讲)……现在看起来精神恢复得不错嘛。这身衣服，很衬你。” 他的目光在王莉莉身上那件昂贵的礼服上流连，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玩味。

肥波的身体瞬间绷紧，连忙挤出笑容：“徐哥！是……是好多了……衣服，衣服是徐哥您让人送来的，莉莉她…她很喜欢……” 他感觉到臂弯里的身体似乎更僵硬了一分。

王莉莉：“谢谢……徐哥！” 声音微颤，掩盖了心底因那句“很衬你”而翻涌的恶心感。

徐铁山满意地眯了眯眼，笑容加深，透着掌控一切的冷酷。他伸出手，这次是直接拍了拍王莉莉裸露的、光滑的肩膀，触感冰凉。动作带着一种对精美易碎品的赏玩和彻底的占有意味。“嗯。大卫，照顾好她，别到处乱跑。” 他的目光扫过肥波的脸，然后转向远处喧闹的人群，眼中闪烁着志得意满的寒光。这场盛大的庆功宴，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在徐铁山离开后，肥波正想带莉莉去安静角落，几个满脸横肉、浑身江湖气的“旧日兄弟”（胡伟、马立诚、方舟志等）便大笑着围拢过来。

“胡哥，听说你那边新开的‘场子’生意火爆啊，比我在北山那个强多了，一天流水有这个数吧？”马立诚用手指比划着。

“妈的，前段时间风声紧，老子关了俩月，损失这个数。还是徐哥稳，早就打通了上上下下。”胡伟刚说完，方舟志马上接话：“这次多亏徐哥把上头（指李大纲、磐石）摆平了，以后咱们这‘联盟’更得抱紧徐哥大腿。徐哥说以后账目走新渠道，更安全。”

“等这阵风过去，咱们合伙去临县也搞一个，那边油水足，还没人占。”胡伟说着看向肥波，“让波哥也有个山头吧，难得他肯振作！”

“对，对……”另两人齐声应。

“波哥，你可以啊！娶个老婆这么靓，还……嘿嘿，有本事（指卧底经历）。不过现在好了，都是自己人。” 马立诚这话能让莉莉如坐针毡，这是“被物化”的感觉。

……

肥波被拉去喝酒，莉莉跟着，全程保持柔顺微笑，扮演好“嫂子”角色，对粗俗的玩笑报以羞涩或尴尬的表情。大脑如超级计算机般全速运转，每一个数字、每一个地名、每一个代号、每一层关系，都被她瞬间记住、分析、串联。

王莉莉顺从地靠在肥波宽厚却让她倍感压抑的肩头，望着满场晃动的、色彩斑斓的光影。香槟色的丝绸紧贴着皮肤，勾勒出不属于她的曲线；肥波身上传来的体温和古龙水味，是这段虚假婚姻最后的余温。

想到今夜之后，“王莉莉”将不复存在，无论行动成功与否，她与身边这个男人的“夫妻”关系都将彻底斩断，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再次翻涌上来。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那个镶着水钻的、同样精致却毫无用处的小手包，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强行将所有的情绪——任务、危险、厌恶、烦躁、以及那丝不该有的、对终结的复杂心绪——死死压回冰海之下。 只有在那空洞的最深处，一丝冰寒彻骨的锐利，如同蛰伏在冰川下的远古凶兽，等待着破冰而出的刹那。甜美的笑容面具之下，是早已绷紧到极致的杀意之弦。舞台已就绪，演员已登场，只待那最后的信号，撕破这满堂虚伪的光辉，也彻底斩断这身华丽礼服所象征的一切枷锁与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