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囚笼与灶台(2/2)
在她从小受到的教育里,在李凌波作为男性视角曾经模糊认知的世界里,这甚至是“天经地义”的。女性操持家务,如同太阳东升西落。
可如今,从肥波——这个受益于这一切的男人——嘴里说出来,这些“本分”,却成了他衡量妻子价值、甚至生发“深爱”的重要标准?成了他对比前妻、凸显现在幸福感的筹码?
因为“黄金花”不做,所以“王玲玲”做了,就显得格外珍贵?值得他用“深爱”来回报?
一种荒谬绝伦的讽刺感,混杂着深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缓缓爬上玲玲的心头。她扮演的这个“妻子”,所付出的、被这个社会结构默认为“理所应当”的劳动,在这个男人眼里,竟然成了一项值得感激涕零、并因此绑定情感的“卓越美德”!
她看着肥波那张写满依赖和庆幸的脸,忽然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她所潜入的,不仅仅是犯罪集团的外围,更是一个深植于日常、用温情和“应当”编织的、关于性别与权力的无形牢笼。徐铁山用暴力和金钱打造了外部的囚笼,而这里,这个“家”,用琐碎的家务和扭曲的情感依赖,铸造了另一座囚笼。
而她现在,必须同时在这两座囚笼里,扮演好她的角色,并找到裂缝。
“快去吧,妈等着呢。”玲玲最终只是柔声说道,推了推肥波。
提着沉重的布袋子,走出合资楼。阳光有些刺眼。每一步,身上的旧伤都在隐隐作痛。菜市场喧嚣嘈杂,充斥着为生计斤斤计较的烟火气。她仔细挑选着蔬菜,计算着价钱,和摊贩简短交谈,耳朵却捕捉着任何可能与徐铁山、与市场、与当前局势相关的只言片语。但收获寥寥。人们谈论更多的是菜价、天气、家长里短。
回到那个杂乱却即将由她一手收拾的“家”。淘米、洗菜、切肉。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规律而沉闷。油腻的灶台需要擦洗,堆积的衣物需要分类,地板需要拖拭……所有这些琐碎、重复、耗神却“看不见”的劳动,此刻成了她必须完美完成的“功课”。这既是维持“王玲玲”人设不崩的必要,也成了她此刻唯一能“行动”的领域。
汗水浸湿了鬓角,黏在头发上,很不舒服。腰部的旧伤在弯腰拖地时发出抗议的酸疼。但她不能停。黄建军偶尔回到家里时投来的、带着审视和满意目光,以及肥波晚上回来时,看到整洁房间和热乎饭菜时那瞬间亮起、充满依赖和爱意的眼神,都在无声地提醒她——这场关于“家务”的表演,至关重要。
深夜,当肥波在医院陪床未归。玲玲才得以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反锁在卫生间里。用冷水扑了扑脸,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精致、写满疲惫的“女人”脸孔。
李大纲还在隔离审查,证据对他极度不利。
李依婷处境困难。
老赵独木难支。
外部线索几乎断绝。
而她,被困在这个充斥着油烟气、洗衣粉味和扭曲情感依赖的灶台边。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窗外夜色深沉。玲玲洗着手,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指尖。镜中的女人眼神疲惫,却渐渐燃起一丝微弱的、不肯熄灭的火焰。前方的路已然被封死,脚下的方寸之地,还能怎么掘出一点希望的微光呢?!
楼下忽然传来音响的声浪,是徐怀远在唱卡啦OK,歌名“焚身以火”。歌声很响亮,但水货南方话唱起来却十分搞笑!
——不对,徐怀远不是一个爱搞笑的人!玲玲心中警铃大震,他是在暗示什么?——焚身以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