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二个故事IV(2/2)
他猛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
他绝不能那么做!
可是……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帝国或许会在北方的铁蹄下覆灭,战火将席卷一切,他的家人同样难以幸免。
如果他将血石和神谕公之于众,按照那个存在的指示去建造巴别塔……他或许能获得力量,或许能……改变些什么?
但代价呢?
他低头,看向自己摊开的手掌,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上面沾满了挚爱之人的鲜血。
一边是可能覆灭的家国与随之必然毁灭的小家。
一边是主动献祭至亲、拥抱黑暗以换取渺茫的“拯救”机会。
无论选择哪一边,都通往深渊。
窗外,王都的夜晚并不平静,隐约能听到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远处酒馆中关于北方战事的激烈争论。
屋内的油灯轻轻摇曳,将埃蒙德扭曲挣扎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仿佛一个被困在蛛网中、逐渐被黑暗吞噬的囚徒。
他究竟该如何抉择?
时间,在内心的激烈撕扯与外界战鼓的隐隐催逼下,一分一秒地流逝。
……
龙心帝国与第一帝国在索尔河之上的血腥拉锯,持续了整整一个冬天。
凛风如刀,卷着冰碴与雪花,将原本褐色的冻土染成一片刺目的惨白。
双方的旌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却都已不复开战时的鲜亮,沾满了血污、泥泞与霜雪。
士兵们如同两群在冰原上搏命的野兽,每日都在进行着残酷的消耗。
强攻、反扑、夜袭、坚守……尸骸一层层堆积在冰河两岸,又被新落的雪花浅浅覆盖,仿佛大地本身在默默吞噬着这场无休止的杀戮。
帝国引以为傲的龙血军团确实勇悍,他们凭借关隘天险和顽强的意志,一次次击退了北方人潮水般的攻势。
但第一帝国的军力与战争潜力实在太过雄厚。
腐朽的龙心帝国盛世不再,而第一帝国如同旭日崛起。
他们似乎铁了心要用血肉和钢铁,硬生生磨平这道屏障。
王都不断收到前线的捷报与伤亡数字,起初的振奋渐渐被麻木与沉重的忧虑取代。
国库在以惊人的速度干涸,强征的粮秣与兵员让国内怨声载道,南线与东线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真正的噩耗,在一个阴云密布的午后,伴随着北境加急的狼烟和浑身浴血的信使,如同重锤般砸在了王都的心脏上。
信使几乎是滚下马背,冲进了皇宫,将一封被血浸透大半、字迹模糊的战报,颤抖着呈给了面色铁青的奥瑞斯九世。
战报内容触目惊心:
边境伯,帝国北境的钢铁壁垒,阿尔特留斯伯爵,在指挥一次至关重要的反击作战时,遭遇了北方精锐的埋伏与不计代价的围攻!
伯爵身先士卒,浴血奋战,虽最终击退了敌人,但他本人身负重伤!
胸腹间一道恐怖的撕裂伤几乎要了他的命,军医拼尽全力才暂时吊住了他的一口气,但伯爵已陷入深度昏迷,能否醒来还是未知数。
更严重的是,北方第一帝国似乎正在调整战略,分出了一部分兵力进攻另一关键重镇凛风堡。
而比这更令人心胆俱寒的,是战报末尾,信使用颤抖的笔迹附加的一条未经完全证实、却已在前线军营引起恐慌的流言:
据一些从第一帝国境内逃难而来的零星商旅和溃兵所述,北方的腹地,似乎正在爆发一种可怕的“瘟疫”。
染病者嗜血、行为疯狂,具有极强的攻击性,且被其抓伤咬伤者,很快会出现类似症状……更有传言称,某些北方军队中,已开始出现举止异常、战力却诡异增强的士兵……
吸血鬼的传闻,如同冰原上最刺骨的寒风,开始悄无声息地南下。
边境伯重伤濒危,北境防线摇摇欲坠,身后家园可能面临比战争更恐怖的威胁……这一连串的消息,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本就心力交瘁的奥瑞斯九世眼前阵阵发黑,也让王都内所有知情的重臣与贵族,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北境,就快不保了。
若龙吼关隘失守,第一帝国那挟带着未知恐怖的大军将长驱直入,龙心帝国这艘已然千疮百孔的巨舰,将面临顷刻间倾覆的灭顶之灾!
恐慌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开始在城市各个阶层不可抑制地蔓延。
就在这帝国命运悬于一线的至暗时刻,埃蒙德躲藏的那间小屋,油灯已经连续数夜未曾熄灭。
他枯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着那卷阴影凝成的神谕,手指一遍遍抚过那枚冰冷的长钉,目光死死盯着桌角那块暗红搏动的血石。
窗外传来的不再是关于胜利的欢呼,而是压抑的哭泣、绝望的祈祷和关于北方恶魔的恐怖窃语。
妻子塞勒丝蒂亚的肚子一天天隆起,她的眼神却一天天黯淡下去,充满了对丈夫状态的不解与对未来深深的忧虑。她尽量不去打扰他,只是默默准备好简单的饭食,夜晚听着他压抑的喘息和梦魇中的低吼,独自垂泪。
埃蒙德的内心,那场持续了数月的风暴,终于到了不得不做出抉择的时刻。
“为了帝国……也为了……真理……”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沙砾摩擦。
他抬起头,看向墙上挂着的一面模糊铜镜。
镜中的自己,形销骨立,眼窝深陷,而那双曾经清澈、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此刻,在昏暗的油灯映照下,竟隐隐泛着一种不祥的、如同凝固鲜血般的暗红色泽!
那不是疲惫的血丝,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被那黑暗存在与手中邪物侵染的……异变征兆!
他猛地闭眼,再睁开时,那暗红似乎褪去了一些,但一种冰冷的、近乎非人的决绝,已然取而代之。
他不能再犹豫了。
国将不国,家何以存?若按部就班,等待所有人的只有毁灭。
那条黑暗存在指出的路,纵然通往深渊,但至少……有一线挣扎求存、甚至扭转一切的可能!
牺牲……是必要的。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痛苦,却也带来一种畸形的、破釜沉舟的“力量”。
他拿出长钉,慢慢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熟睡、眉头微蹙的妻子,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最深处。
“对不起……对不起,”埃蒙德咬着牙,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我的爱,我已不渴求神明的赦免与你的原谅。”
“我多么希望,我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