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残檐识旧影,寒舍叙平生(2/2)
“看你的气色就知道了。” 陈墨放下碗,指尖搭在她的手腕上,“脉象沉细,是气血不足的缘故。回头我给你开个方子,用山药、红枣煮水喝,再让我姐给你弄点红糖,喝上半个月就好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姜莉心里一暖 —— 自从离婚后,除了哥哥,还没人这么细心地关心过她。
囡囡突然举着块红烧肉凑过来:“小舅舅,妈妈喝了糖水就能长高高吗?”
“能啊,囡囡也要多吃菜,才能像小舅舅一样有力气。” 陈墨揉了揉她的头,目光扫过桌上的野菜汤,心里暗叹。姜诚的工资在复员军人里算高的,每月有六十多块,可粮票定量只有二十八斤,姜莉和囡囡没有户口,只能靠姜诚的粮票接济,难怪母女俩都这么瘦小。
“诚哥,囡囡明年该上学了吧?” 陈墨突然问道。
姜诚的笑容淡了些,扒拉着碗里的红薯:“可不是嘛,可没户口进不了学堂。我去街道办问了好几次,人家说跨区迁户得有接收单位,我这刚上班半年,哪有门路。”
“这事我来办。” 陈墨放下筷子,语气笃定,“我姐陈琴是西直门街道办的副主任,管户籍登记。你明天带着莉莉的离婚证、囡囡的出生证明去找她,就说是我让去的,准迁证三天就能办下来。”
“真的?” 姜莉猛地抬起头,眼里闪着光,手不自觉地抓住了陈墨的胳膊,“陈墨,你没骗我?”
“骗你干什么。” 陈墨笑着抽回手,“等户口落了,囡囡就能进胡同口的育红班,粮票每月还能多领十五斤,布票、油票也都有了。” 他想起姐夫王建军上次说粮食局有内部供应,回头还能帮姜莉找个临时活计 —— 街道办的缝纫组正好缺人。
姜诚已经激动得站了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突然拍了下大腿:“莉莉,把酒拿来!我得跟小墨喝两杯!” 那是他复员时部队发的高粱酒,舍不得喝,一直藏在床底下。
“别拿别拿。” 陈墨赶紧拦住他,“我是医生,沾不了酒,再说晚上还要回去给媳妇煎药呢。” 他说的是实话,丁秋楠最近犯了风寒,他特意配了止咳的方子。
姜莉也劝道:“哥,陈墨是大夫,喝酒对身体不好。” 她把最后一块红烧肉夹给囡囡,眼里的愁云散了大半,“陈墨,真是谢谢你,你帮了我们太大的忙了。”
“都是老熟人,说这些就见外了。” 陈墨看着她舒展的眉头,心里也跟着敞亮。他想起方老给姜诚开的调理方子,从口袋里摸出来递过去,“对了诚哥,这是协和老中医给你开的方子,每天煎一副,能补气血。我回头再给你弄点黄芪,泡茶喝比什么都强。”
姜诚接过方子,小心翼翼折好塞进上衣口袋,眼眶有些发红:“小墨,当年在南泥湾你就总帮我找草药,没想到现在还能靠你。”
“当年你不也总把窝窝头分给我吗?” 陈墨笑着回忆,“姜婶做的南瓜饼,我到现在都记得味。”
这话勾起了姜莉的回忆,她眼圈又红了:“我妈总说你嘴甜,还说等你长大了给我做女婿呢。”
“莉莉!” 姜诚故意板起脸,却藏不住笑意,“现在说这个还不晚!”
陈墨也不尴尬,只是笑着摇头:“我媳妇丁秋楠要是听见这话,得罚我跪搓衣板了。” 他从帆布包掏出个纸包,里面是两包麦乳精,“这个给囡囡冲水喝,长身体的时候得补补。”
囡囡抱着麦乳精,把脸埋在包装纸上使劲闻,惹得众人都笑了。煤炉上的砂锅还在咕嘟作响,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姜莉点上煤油灯,昏黄的光晕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姜诚说起西广剿匪时的惊险,姜莉讲着南方的梅雨,陈墨则聊起协和诊室里的趣事,偶尔插两句南泥湾的旧时光,那些被岁月冲淡的记忆,在这间狭小的屋里渐渐清晰起来。
“对了,房子的事你们也别愁。” 陈墨喝了口热水,“我在东单有个小四合院,是政务院陈主任给的福利房,空着间西厢房。等你们户口办下来,就搬过去住,离育红班近,莉莉去缝纫组也方便。”
姜诚刚要拒绝,就被陈墨按住了肩膀:“诚哥,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当年你替我挡了姜叔一棍子,这房子算我还你的人情。”
姜莉看着陈墨真诚的眼神,再也忍不住,眼泪又掉了下来。她这半年来受的委屈、吃的苦,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过眼云烟。原来那些年少时的情谊,真的能跨越山海,在寒舍残檐下,重新开出温暖的花。
夜色渐深,陈墨起身告辞时,囡囡抱着他的裤腿不肯撒手:“小舅舅明天还来吗?囡囡给你留红薯干。”
“明天来给你带糖吃。” 陈墨蹲下来,帮她理了理歪掉的羊角辫。姜莉送他到胡同口,手里攥着把晒干的马齿苋:“这个炒着吃下饭,你带回去给丁同志尝尝。”
陈墨接过野菜,看着姜莉站在路灯下的身影,忽然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这或许就是医者的意义,不仅要治身体的病,更要暖人心的寒。他骑上自行车,车铃在寂静的胡同里叮当作响,身后传来囡囡的喊声:“小舅舅再见 ——”
风还在吹,可陈墨的心里却暖烘烘的。他知道,从明天起,姜莉和囡囡的日子会好起来,姜诚的身子也能慢慢调理,那些散落在岁月里的故友,终究能在这四九城里,重新寻回久违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