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来都来了!(2/2)
他身边只跟着两位保镖头子——沉稳的薛仁贵和一脸凶悍的彪子。
车驾出了恢弘的长安城,一路便向着外郊驶去。
李建成的计划很明确:在他正式“退休”之前,先为自己未来的“唐王庄”物色一块风水宝地。
他的兴致很高,指挥着车驾在长安县与万年县的外郊之间来回转悠。
时而停在一片视野开阔的坡地前,想象着在此处建起别野,俯瞰田野风光;时而又对着一片依山傍水的小树林点头,觉得此处清幽,适合建个私人动物园。
薛仁贵和彪子自然是看不懂这些的,他们只是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确保殿下的安全。彪子偶尔会挠挠头,小声嘀咕:“这荒郊野岭的,到处还光秃秃的,有他娘的啥好看的……”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转悠了整整一天,看过了无数地块,李建成却始终没找到那个能让他一眼万年、拍板定论的地方。
不是觉得地势不够平缓,就是嫌景色不够独特,要么就是离长安城稍远,交通略有不便。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橘红。
李建成站在一处土坡上,望着眼前这片还算顺眼、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的无主荒地,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
他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释然。
“找地这事儿,也急不得,讲究个缘分。”
他转身走向马车,将满身的尘土与一丝寻而未果的失落一同抛在身后。
“回宫!”
如今最要紧的,不是这块地,而是回去美美地睡上一觉,养足精神。
然后,去完成那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上朝,请辞,完成身份的交接。
想到那近在咫尺的、卸下千斤重担后的自由,想到那可以随心所欲规划庄园、蹬着……嗯,享受人生的完美未来,李建成的心又变得火热起来。
马车载着他的憧憬,碾着夕阳的余晖,驶向那座即将不再束缚他的皇城。
冬日,夜长。
昨夜下了整整一夜的雪,将整个皇城覆盖在一片纯净的素白之下,吞没了所有杂音,万籁俱寂。
平日里,若非内侍三催四请,总要赖到最后一刻才肯睁眼的太子殿下,今日却是个例外。
窗外天色尚暗,仅有一片清冷的、被雪地反射的微光透入寝殿。没等当值内侍轻声唤醒,李建成就自己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里,没有半分平日早起时的惺忪与不耐,只有一片如同窗外雪夜般的清明与沉静。
他静静地躺了片刻,听着自己平稳而有力的心跳,仿佛在确认某个重要的时刻终于到来。
他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人,自己动手,一丝不苟地穿上了那套最为庄重的太子朝服——玄衣纁裳,纹章繁复,代表着无上的荣耀,也是他今日即将卸下的枷锁。
每一处衣角的褶皱都被他仔细抚平,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如此认真地穿着这身衣服。
收拾妥帖,他推开殿门。
一股清冽寒气扑面而来,精神为之一振。
他没有让早已候着的宫人内侍点亮灯笼,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远远跟着。
宫道上的积雪,早已被值夜的内侍与禁卫清扫开来,在厚厚的雪毯中辟出一条干净、略显潮湿的路径。
他就借着这天地间最自然的皎洁月光,独自一人,沿着这条被白雪拥簇的道路,慢慢前行。
月光如水,洒在他玄色的袍服上,泛着清冷的光泽。
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一步一步,沉稳而坚定,走向那决定他未来命运的太极殿,走向他“完美人生”的起点。
李建成揣着那份近乎朝圣般的心境,不紧不慢地溜达着,终于来到了太极殿前那宽阔的广场。
预想中文武朝臣三五成群、低声交谈、衣冠济济的热闹景象并未出现。
放眼望去,偌大的广场和殿前廊下,空空荡荡,只有寥寥几个穿着青色、甚至绿色官袍的品级不高的官员。
像几只怕冷的小鹌鹑,缩在太极殿大门两侧的角落里,抱着胳膊,不停地跺着脚,在清冷的空气中……瑟瑟发抖。
一看就知道,是他娘冻的。
一阵裹挟着雪沫的寒风吹过,卷起他蟒袍的衣角,也让他因为起得太早而有些发热的头脑,瞬间冷却了下来。
李建成脚步一顿,脸上的庄重与沉静瞬间凝固,然后如同冰面般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眨了眨眼,看了看那几个冻得鼻涕都快出来的小官,又抬头望了望天色——月亮还隐隐挂在天边,东方才刚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
一个清晰无比的认知,如同殿外的寒风一样,冰冷而真实地拍在了他的脸上:
他顿时感觉到了一件事……自己他娘的好像……来早了?!
而且不是早了一星半点!
看这架势,怕是离百官上朝的常规时间,至少还有大半个时辰!
一股混合着荒谬、尴尬以及“老子起这么大早是为了啥”的郁闷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他精心维持了一早上的那种“告别过往、奔赴自由”的悲壮且潇洒的氛围,在这一刻,被这残酷的现实冻得粉碎。
他站在原地,迎着那几个小官偷偷投来的、带着几分惊讶和更多敬畏的目光,第一次觉得,这太极殿前的风,真是……有点刺骨啊。
在和身后的侍从确认了,距离百官上朝的常规时间确实还有大半个时辰之后,李建成不是没有犹豫过——要不要干脆利落地转身,回去钻进那尚且留有余温的被窝里,再眯上一个回笼觉?
这念头极具诱惑力。
可仅仅思索了不到三息(呼吸)的时间,他就果断放弃了。
因为在中国,有一句古话,也不知是古到什么时候,但绝对的威力无穷,这句话叫:
来都来了!
现在吭哧吭哧走回去,待会儿还得再吭哧吭哧走过来,这一来一回,折腾不说,那刚暖和的被窝岂不是白起了?纯属脱裤子放屁——
麻烦!
于是,做出了决定的太子殿下,充分展现了何为“务实主义”。
只见他,身穿着北疆特产、厚实暖和的棉服作为打底,外面规规矩矩地罩着象征身份的太子冬季朝服,怀里还揣着一个热力十足的汤婆子,最后,更是将侍从手中的那一件毛色油光水滑、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狐裘大裳严严实实地披在了最外面。
全副武装、保暖措施做到极致的他,就这么迈着步子,毫无架子地……凑到了那群还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靠跺脚和哈气取暖的低品级小官的人堆里。
他这一凑过来,仿佛自带了一个小型暖炉,连周遭的空气都似乎暖和了几分。
那几个小官吓得差点当场跳起来,刚要跪拜行礼,就被李建成用眼神制止了。
“免了免了,挤挤暖和。”
他甚至还往里挪了挪,给后来者腾出点背风的位置。
一时间,在这庄严肃穆的太极殿前,出现了一幅奇景:未来帝国法理上的继承人,裹得像个色彩斑斓的粽子,和一群冻得脸色发青的小官员们挤在一起,共同抵御着黎明前最刺骨的寒风。
“来都来了”的哲学,在这一刻,达成了超越阶级的和谐统一。
一伙子人干站着总得找点话说,要不然气氛太干了,连带着喉咙都觉得发紧。
李建成虽然不是那种天生的“社牛”,但身为太子,基本的交际能力和上位者的从容还是有的。
更何况如今身份使然,他随意开启一个话题,对方都得认真接着。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如同后世查户口一般,开始了温和(自认为)的询问。
他从最基础的家庭情况、籍贯何处问起,再到具体职务、担任何种差事,月俸能拿多少,可曾婚娶、有无子嗣……问得是细致入微,充满了(略显突兀的)关怀。
当然,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诸位,为何会来得这般早啊?”
那几个小官受宠若惊,连忙恭敬回答。
答案倒也朴实:他们其中几人是因为家住得远,在长安城边缘甚至城外,生怕耽误了朝会,所以养成了习惯,宁可早早来此等候;另外几个则更加实在,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坦言:“回殿下,是……是睡懵了,醒来发现天色尚早,但既已醒来,索性就来了。”
这过于实在的回答,让李建成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他忽然觉得,这些平日里在朝堂上连头都不敢抬的小官,凑近了看,倒也各有各的鲜活。
就在他们有一句没一句,气氛逐渐从僵硬变得略显松弛的交谈中,东方的天际线终于彻底撕开了暗色的帷幕,透出鱼肚白,继而染上淡淡的金红。
天光,微微放亮。
与此同时,通往太极殿的宫道上,人影开始变得稠密。
穿着各色品级官袍的文武大臣们,陆续抵达广场。
寂静的广场很快被低声的寒暄与脚步声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