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我帮你把他们找回来了(1/2)
李建成走上前,手重重地按在老墨那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的瘦削肩膀上。
他凑近老墨的耳边,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郑重与托付:
“你的这些小徒弟,老子给你找回来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叮嘱:“你这老小子,可得给老子看好了,别再把他们给弄丢了……”
这句话里,有关怀,有理解,更有对过往疏忽的弥补和对未来的期望。
老墨猛地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李建成。
他那张常年与油污、钢铁为伍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着,嘴唇颤抖了半天,似乎有千言万语在胸腔里翻腾——有失而复得的激动,有对过往的愧疚,有对眼前人如此懂他、助他的感激,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压上心头。
所有这些复杂的、他并不擅长表达的情绪,最终冲出口时,却依旧化作了那声带着浓重乡音、看似懵懂,实则包含了万语千言的:
“咩啊!”
这一声,不再是最初的茫然询问,也不是抱怨时的烦躁。
它更像是一种承诺,一种笨拙却坚定的回应。他听懂了李建成的意思,也感受到了那份重量。
李建成看着老墨那泛红的眼圈和紧紧抿住的嘴唇,知道他明白了。
无需再多言,他咧嘴一笑,用力又拍了拍老墨的肩膀,然后转身,对着那八名“小老墨”和数百新来的工匠朗声道:
“都看见了吧?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地盘!他就是你们的头儿!都给我拿出看家本事来,跟着你们的岳部长,跟着我,一起干点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吼——!” 众人齐声应和,声浪震天。
老墨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他挺直了腰板,目光再次投向他的徒弟们和那些新来的工匠时,已经恢复了技术权威的专注与严厉。
“行了,你们忙吧,吵吵闹闹的,老子回去享福去喽!”
李建成扔下那句话,又在老墨肩头重重按了按,仿佛将千钧重担和无限期待都交付了过去,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就往回走。
他背影挺拔,步伐看似稳健,试图营造出一种“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潇洒,配合着这漫天风雪,倒真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士决绝之感——如果不是因为他走得太急,靴子在压实的光滑雪地上猛地打了个滑的话。
“哎呦……卧槽!”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好几步,手臂胡乱挥舞了几下,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当场表演一个“平沙落雁式”。
那点刚刚酝酿出来的悲壮慷慨气氛,瞬间被这狼狈的几个趔趄击得粉碎。
老墨看着李建成那强行稳住后、头也不回(估计是没脸回头)、只是脚步明显放慢放稳了许多的背影,那双刚刚还泛红的眼睛里,也忍不住闪过一丝哭笑不得的神色。
李建成强作镇定,心里却是在疯狂吐槽:
他娘的……又他娘装呲了……
这破雪地!一点面子都不给!
待到目送李建成走远,老墨又看向了自己的一众兵马。
他大手一挥,用他那口音浓重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吼道:
“都还愣着做咩啊!进来!做工啦!”
晚饭时分,工棚区临时搭建的食堂里人声鼎沸,新老工匠们挤在一起,捧着热气腾腾的饭食,气氛热烈。
老墨端着碗,目光在人群中扫视,最终定格在角落里那八个围坐在一起的熟悉身影上。
他端着碗走过去,在那桌旁坐下,沉默地扒了几口饭,终究还是没忍住,抬起头,用那双依旧带着血丝的眼睛看着他们,声音有些发闷,用方言问道:
“紧么几有李们八过(怎么只有你们八个)?他们嘞(他们呢)?”
那八个年轻人互相看了看,脸上刚刚重逢的喜悦淡去了几分,变得有些沉重和局促。
最终还是一个胆子稍大些的小子,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面对着老墨,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老希(老师)……”他努力组织着语言:“阿旺……阿旺他(气)去跟他老豆(爸爸)做生意去啦……说……说搞手艺,累,又看不到前程。”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老墨没什么表情的脸,继续艰难地说道:“阿财……阿财家里添丁啦,他几己(自己)也当老豆(爸爸)了……跑不远啦……要留在家里,照顾老婆孩子……”
说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他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哽咽:
“阿水……阿水他……他在码头做工希(时)……做工希(时)掉水里……被……被水匆(冲)走了……就没……没找回来。”
话音落下,这张小桌子周围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食堂里远处的喧闹声隐隐传来,更衬得此处的安静令人窒息。
老墨端着碗的手僵在了半空,他低着头,乱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许久,他才缓缓放下碗,那双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膝盖。
他想起阿旺那个总喜欢问“为什么”的机灵鬼,想起阿财憨厚沉默但手下极稳的样子,更想起阿水,那个年纪最小、笑起来有点腼腆、却对齿轮传动有着惊人直觉的孩子……掉水里……冲走了……没找回来……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影在浑浊的江水里挣扎,最终被无情的浪涛吞没。
那本该是在工棚里摆弄精密零件的手……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愧疚、痛惜和无力感的情绪,像冰冷的江水一样淹没了老墨。
他以为只是徒弟们嫌穷、怕累跑了,却没想到,外面那个他们曾经向往的“世界”,竟如此残酷地夺走了他们中的一个。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棉花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他只是重重地、缓慢地点了点头,抬起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不知是擦掉脸上的油污,还是别的什么。
“知……知咗(知道了)。”
他沙哑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他重新端起碗,猛地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机械地咀嚼着,目光却失去了焦点,怔怔地望着食堂角落里跳动的炉火火光。
这一刻,这个一心只有钢铁和蒸汽的怪才,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命的重量,和肩上那沉甸甸的责任。
他不能,也不敢再弄丢任何一个了。
老墨低着头,一口一口机械地往嘴里扒着饭,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用他那磕磕绊绊的官话混着方言,絮絮地叮嘱着:
“北荒(北方)的餐(饭菜),不如窝们辣边(那边)精细,李……李们(你们)要克胡(克服)一下啦……”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寻找合适的词句:“介……介边(这边)也冷……多,多窜(穿)一些衣胡(衣服)哈。”
这大概是他们师徒之间,从未有过的、带着生活气息和笨拙关怀的对话。
在岭南时,老墨的眼里只有图纸、零件和永无止境的实验,催促他们的也永远是“快点”、“不对”、“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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