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老李头成天可汗了?(2/2)
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那他娘的自家二郎日后咋整?!”
这称号一旦被父皇坐实,几乎就与在位皇帝深度绑定,具有了强烈的个人色彩和时代印记。
将来世民若继位,难道还能让西域和草原那些首领、国君们重新再来一次“上尊号”仪式?
难不成他能告诉那些人:“等家我李老二上位以后你们再曰(yue)?”
这不成天下笑柄了吗!
还“尚可”、还“允了”,李建成几乎能想象到,龙椅上的老李头在写下这几个字时,嘴角那压都压不住的笑意,心里怕是早就乐开了花!
这哪里是“尚可”,这分明是得意得不得了吧!
“这他娘不纯扯淡嘛这不!”
这事儿说起来就跟:再不喝酒李建成;无心皇位李世民;父慈子孝李元吉听起来一样扯淡!
李建成最终把满腹的震惊、荒谬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虑,化作了一句愤愤的吐槽,重重地躺了回去,感觉脚脖子更疼了。
可李世民并没有被大哥的吐槽所影响,继续念着信上的内容。
“然,你三人远在漠北,天寒地冻,朕甚挂念,尤在闻听你等深入不毛,亲履险地,‘慰问’百姓……(此处笔锋略显潦草,仿佛写信人情绪有些激动)”
李世民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继续念:
“……尔等身为皇子,心系黎庶,勇于任事,朕心堪慰。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草原酷寒,白毛风烈,岂是儿戏?若有不测,朕心何安?社稷何依?(字迹在这里用力了几分)建成!你身为长兄,当为弟弟表率,岂可带头涉险?世民!你素来沉稳,为何不加劝阻?元吉!你……(此处墨点晕开,似乎停顿良久)……你好自为之!”
念到这里,李世民抬头,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李建成和李元吉。
李建成摸着下巴,咂咂嘴:“老头子这是心疼了,又拉不下脸直说,拐弯抹角骂街呢。”
李元吉歪着脖子哼唧:“关我啥事嘛,最后就我一句‘好自为之’?阿耶也太偏心了!”
李世民念到信笺的最后部分,声音不自觉地放缓,那属于秦王的杀伐决断悄然褪去,流露出几分身为人子的动容:
“……另,闻尔等在草原推行‘工分’‘建厂’等策,颇有成效,朕心甚慰。然元日时你三人在草原跋涉,月(朕写了一半)……为父思之甚忧,唯恐……罢,愿吾儿康健顺遂。”
信读完了,最后那句戛然而止的“唯恐……”后面藏着多少未尽之语——唯恐你们冻着、饿着、遇险、受伤……还是唯恐这煌煌功业背后,是他三个儿子用性命搏来的艰辛?
但所有这些担忧,最终都化作了一个帝王兼父亲所能说出的、最朴素的祝愿:愿吾儿康健顺遂。
帐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刚才还在为“天可汗”称号咋咋呼呼的李建成,此刻也沉默了。
他目光盯着帐顶的某处虚空,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仿佛在回应远方父亲的牵挂。
那副惯常插科打诨的面具下,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悄然浮现。
连一向神经大条的李元吉,也似乎被这简单的祝愿触动了。
他歪着脖子,努力想做出个满不在乎的表情,却显得有些笨拙,小声嘟囔着:“阿耶也真是……我们这不是挺好的嘛……”
但语气里,却没了平日的混不吝,多了点别样的意味。
李世民将信纸仔细折好,收入怀中,贴衣放着,仿佛能感受到来自长安、来自父亲手掌的温度。
他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默,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
“大哥……三胡,趁现在事少,我们三人给父皇回信如何?”
李世民的提议刚说出来,李建成立刻点头,连躺在榻上脖子不能动的李元吉也努力地晃了晃身子表示赞同(动作必须严谨!)。
“可是,咱他娘写啥啊?!”
李建成挠了挠头,感觉千头万绪,却不知从何下笔。
写政务?太枯燥。
写遇险?怕老李头担心。
李元吉虽然脖子不能动,但脑子难得地灵光了一回,他努力侧着身子,眼睛发亮地提议:
“大哥……二哥,不如写一写元日怎么样?我们兄弟三个在草原过得第一个年,第一个草原年!阿耶肯定想知道!”
“可以可以!”
李建成眼睛一亮!
“这主意不错!那就我先来吧!”
他说着,就让侍从准备好笔墨纸砚。
【父皇容禀:儿臣建成谨上。元日那天,嘿,可真叫一个热闹!虽说比不上长安的百戏杂耍,但草原上别有一番风味。儿臣带着老程(程咬金)和玄龄,跑到一个牧民部落里,好家伙,那篝火烧得比太极殿的柱子还粗!牧民们是真热情,拿出最好的奶酒和羊肉,儿臣没给咱老李家丢人,跟他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就是吧,这边儿的白毛风是真厉害,跟长安的风不一样,刮脸上跟小刀子似的。不过父皇放心,儿臣皮实,扛得住!这边牧民的日子眼见着好起来了,知道感念朝廷恩德,儿臣这心里,比喝了蜜还舒坦!就是……有点想阿耶您宫里的炙羊肉了。】
“二郎,该你了!”
【儿臣世民谨奏。元日之际,儿臣率队行至乌德鞬山南麓之部落。彼处民众归化日短,初见唐旗,犹有疑惧。儿臣依大哥所定‘宣恩示信’之策,分发粮盐布匹,并亲为部落老者诊疗寒腿,与头人共商开春草场划分之事。是夜,部落亦燃篝火,其民歌舞虽朴拙,然情意真切。儿臣观其孩童,已能学诵《千字文》开篇数句,唐话亦渐通行。此皆父皇德泽广被之象。草原元日,寒风凛冽,然民心渐暖,儿臣深以为慰。唯望父皇在长安,勿过于操劳,珍摄龙体。】
(李世民写完,轻轻吹干墨迹,将笔递给侍从,示意送到李元吉榻前。)
李元吉的部分(由侍从执笔,他口述,语气活灵活现):
【阿耶!我是元吉!草原上过年可好玩啦!我跟着杜先生(杜如晦)和薛大个(薛仁贵)去了好几个部落,他们都管我叫‘大方殿下’!(可能是因为他之前随手多给工分的事)我把我带去的糖块都分给小孩了,他们笑得可开心了!元日那天晚上,我们还看到天上的星星,又大又亮,好像一伸手就能够到!比长安看到的清楚多啦!就是……就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脖子有点不得劲,不过医官说快好啦!阿耶,草原上的羊肉好吃,就是缺了点咱家的蒸饼……等我回去,给您带最好的草原风干肉!还有,我碰见一头可大的白狼,可惜让它跑了,不然狼皮正好给大哥二哥(划掉)阿耶做褥子……我们都挺好的,阿耶不用担心 ,我跟着大哥二哥开始做生意了……您也要好好的……】
李元吉在啰嗦时,李建成也在仔细想着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
仔细想来,恐怕李元吉才是最亲近李渊的,在兄弟二人还在思索着写什么的时候,李元吉便脱口而出说阿耶想看元日我们是怎么过的。
而且也只有他们父子二人也更像父子,至于自己和二郎……
不过想来也是……长子外出六年未归,二子时长外出征讨而不在朝堂,能陪着他的,还偏是这个没什么大出息偶尔还惹人生气的四子三胡。
也不看老李头对李元吉动起手的时候是多么的轻松惬意,至于老大老二?
说什么老大太邪乎不敢打?!
说什么老二功劳大不能打?!
仔细想想真他娘的就是扯淡!
老子打儿子,皇帝打臣子……哪有什么不敢不能的说法?
其实说白了,还真就是因为在身边待的少,不熟!
三兄弟,三种笔触,三种心境,却同样包裹着对父亲的思念与牵挂,也共同勾勒出了一幅生动、鲜活、充满烟火气的草原新春图景。
李世民将三张信纸仔细叠好,装入一个特制的防水皮囊中,用火漆封好,盖上兄弟三人共同的私印。
“这封信送到阿耶手中,他老人家想必……能安心些,也能高兴些。”李世民轻声道。
李建成望着帐外依旧覆盖着白雪的草原,把脑子里的思绪压了下来,咂了咂嘴:
“嗯,起码知道咱哥仨没在这边饿死冻死,还活得挺精神。”
李元吉努力点头(用肩膀带动):“对!精神!”
这封由大唐三位最尊贵的皇子,在养伤期间,于草原王帐中合力写就的、满是“羊肉”、“星星”、“孩子”和“想家”的家书,或许比任何捷报或政论,都更能触动长安深宫中,那位刚刚获得“天可汗”尊号,却依旧牵挂着儿子的皇帝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