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老头子们来了!(2/2)
李建成可不管他们受不受得了,他摊在那里,用带着浓浓疲惫和无奈的语气开始了他的“诉苦”:
“孔师这个问题,可算是问到根子上了。不瞒诸位先生,我和二郎最近,难啊!”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哭穷”:
“您几位是不知道,这草原看着大,穷得叮当响!出兵时带来的那点粮食,喂饱咱们自己的兵都紧巴巴,现在还得管着二十万俘虏、几百万牧民的嘴!缴获的牛羊虽多,但也遭不住一直杀啊,就算全杀了让这些人吃又能吃多久?马上又要过冬了,您瞅瞅这风吹的,冷起来能冻死牛马啊!取暖的燃料上哪找?总不能真让他们死在冰天雪地里不管吧?”
“修路?没人!建城?没料!教化百姓?连他娘……连个像样的先生都凑不齐!我跟二郎天天愁得睡不着觉,头发都快薅秃了!”
他越说越“凄惨”,活像是个被巨额债务逼到绝境的小地主,哪里还有半分横扫突厥的太子威严?
李世民在一旁,先是目瞪口呆,随即猛地低下头,肩膀可疑地耸动起来。
他算是看明白了,大哥这是把朝堂上“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那套,用到了这几位文坛泰斗身上了!
而且用得如此理直气壮,如此……浑然天成!
五位老先生彻底懵了。
他们习惯了谈论仁义道德、礼法规制,何曾被人用如此直白、如此“俗不可耐”的生存难题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李纲张了张嘴,想说说“仓廪实而知礼节”,可看着太子那副“仓廪空得能跑马”的德行,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孔颖达准备了一肚子的“教化乃根本”的论述,此刻也觉得有点虚无缥缈——人都要冻饿而死了,还谈什么诗书礼乐?
陆德明琢磨着音律通神,此刻也觉得远水难解近渴。
王及善和杨上善面面相觑,他们精通政务,深知太子说的这些,恰恰是治理地方最头疼、最现实的问题!
李建成看着几位老先生被“现实”砸得晕头转向的样子,心里暗笑,但脸上依旧是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最后总结道:
“所以说啊,诸位先生,不是我和二郎不想搞得冠冕堂皇,不想讲那些圣贤道理。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我们现在是既要磨豆腐,又没有豆子,还得防着拉磨的驴尥蹶子!难,太难了!”
帐内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礼节性的等待,而是五位智者被拉入残酷现实后,开始真正审视和思考的沉默。
良久,李纲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位向来严谨刻板的老臣,脸上竟露出一丝近乎无奈的苦笑。
他看向其他四位同僚,发现他们眼中也多是同样的神色。
“殿下……”
李纲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接地气”的疲惫:
“老臣……似乎明白您的难处了。”
孔颖达也苦笑着摇头:“看来,老夫等带来的……可能不只是经典典籍,还得帮殿下想想,如何去……‘找豆子’,如何去……‘安抚驴子’了。”
文化的壁垒,在这番近乎耍无赖的“哭难”中,被巧妙地溶解了。
当圣贤道理遭遇生存危机时,解决问题的务实智慧,便成了双方共同的语言。
李建成依旧瘫在那里,但嘴角,却勾起了一抹计划通的笑意。
这时,他又悄悄碰了碰李世民,示意他该上场了。
李世民接收到大哥的信号,心领神会。他站起身,仪态依旧恭敬,但言谈间已充满了天策上将的沉稳与自信。
他先是深深一揖,然后才不疾不徐地开口:
“诸位先师容禀。诚如大哥所言,草原局面千头万绪,困难重重。然,困难并非无解。”
“在玄龄、克明他们抵达之前,大哥便已未雨绸缪,亲自带人勘探矿脉,统计各部人口牲畜,为的便是在这看似无解的困局中,寻出一条生路。”
他走到那张巨大的地图前,指着上面朱笔圈画的矿点、规划的路线,将李建成那套“劳动改造、以工代赈”、“利益驱动与教化结合”的方略,条分缕析,娓娓道来。
他没有大哥那么多市井俚语,言辞更加规范、系统,却同样充满了务实的精神。
当他说到“石炭(煤)不仅能解燃眉之急,更能通过贸易成为朝廷的税赋来源,反哺草原建设”时,五位老先生眼中齐齐爆发出惊异的光芒!
石炭不再是简单的燃料,而是能撬动经济的资本! 这个观念,对于习惯“重农抑商”、“君子喻于义”的传统儒生而言,无疑是石破天惊的。
王及善甚至下意识地捻着胡须,喃喃道:“竟有此事……以无用之石,易有用之资,这……”
而当李世民描述起前几天那场“草原发展计划会议”的场景——武将直言、文臣献策、太子拍板,虽有失“朝堂肃穆”,却效率奇高——以及那个草创的、权责鲜明又充满活力的“发改委”时,五位老先生脸上非但没有流露出对“礼制”被破坏的不满,反而露出了极度好奇和探究的神色。
李纲甚至微微前倾了身体,忍不住追问:“秦王殿下,你是说,那‘发改委’……可跨越六部职权,直接协调钱粮、工程、人事?”
“正是。”
李世民点头,“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法。若事事循旧例,层层报备,只怕等朝廷批复下来,草原已饿殍遍野。大哥设立此衙,意在事权统一,决策高效。”
“事权统一,决策高效……”
孔颖达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眼中闪烁着思辨的光芒,“若能匡正其弊,防其专权,此法……或可补现有官制之冗繁?”
陆德明也抚掌道:“若以此‘发改委’为枢,推行教化,传播我大唐文化,岂非事半功倍?”
看着几位老先生从最初的震惊、不适,到现在的主动思考、甚至开始为这个新生的“怪物”寻找理论依据和优化方案,李建成依旧瘫在椅子上,但嘴角那抹笑意已经藏不住了。
尤其是当杨上善老先生捋着花白的胡须,问出会议何时再行,吾等亦想旁观之后。
他知道……成了!
因为他一开始就没有试图去说服这些老学究接受他的离经叛道,他只是把血淋淋的现实和盘托出,然后摆出自己粗糙但有效的解决方案。
这些智慧超群的老人,自然会用他们深厚的学养和丰富的经验,去理解、去完善、甚至去升华他的想法。
文化的融合,不是在书斋里辩论出来的,而是在解决共同困境的实践中,自然而然地发生的。
不多时,在薛厨师长的安排下,酒宴皆已安排妥当。
“诸位先生,事已……”
李建成刚刚开口就被李世民一把拽住。
“此间事已聊过,先生不若移步,我等一起用餐可好?”
五人点头应允,李世民是怕死了大哥“事已至此,先吃饭吧”的语言方式。
虽说几位先生不一定介意吧,但该有的礼数也尽量能做就做吧。
李世民在前头,引着五位老先生,步履沉稳,言辞得体,将“天家礼数”诠释得无可挑剔,努力维持着这来之不易的“文化和谐”。
而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李建成慢悠悠地跟着,歪着脑袋,看着自家二弟那“故作老成”的背影,忍不住撇了撇嘴。
他先是学着李世民刚才那文绉绉的腔调,用气声夸张地做着口型:
“‘此间事已聊过,先生不若移步,我等一起用餐可好?’”
学得惟妙惟肖,还附带了一个故作矜持的颔首动作。
随即,他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嫌弃又带着点宠溺的痞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
“啧……这小词儿拽的……跟他娘谁学的这是……酸,真他娘的酸!直接说‘走,干饭去!’多带劲!”
走在前面的李世民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肩膀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却不敢回头,只能将腰板挺得更直,引导老先生们步入已然飘香的宴席大帐。
落在最后的薛仁贵和几个亲兵目睹了全程,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只能深深低下头,肩膀剧烈地耸动。
这一幕,恰好被正要步入大帐、回头想对太子说点什么的孔颖达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