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东宫宴（2/2）
“殿下，秦王殿下携王妃、孺人及诸位公子、郡主前来拜会。”
“哟，来了？”
李建成闻言，头也没抬，正专注于给一只叫花鸡涂抹最后一遍泥巴。他也没啥讲究，直接就把沾着油污和调料的双手在身前那件特制围裙上随意擦了两下，便对宫人道：“快请进来，直接领到这边……呃，算了，还是领到偏殿看茶，我收拾一下就来。”
他本想直接让李世民他们来厨房，感受一下这热火朝天的气氛，但转念一想，弟妹和孩子们都在，厨房油烟重地终究不太雅观。
他快速洗了把手，解下围裙，也来不及换什么正式袍服，就穿着一身利落的窄袖常服，快步走向接待宾客的偏殿。
一进殿门，便看到李世民正端坐着与身旁的长孙王妃低声交谈，另一位侧室杨氏则安静地坐在稍后一些的位置。四个孩子——三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和一个文静秀气的小姑娘，都规规矩矩地坐在父母下首，好奇地打量着殿内的陈设。
与李元吉那恨不得把全家都搬来的浩浩荡荡相比，李世民带来的人确实不算多，仅正妃侧妃各一，子女四人，显得低调而克制。
“二郎，弟妹，你们来了！”李建成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声音洪亮地打着招呼，丝毫没有太子的架子。
见他进来，李世民立刻起身，带着家眷便要行正式拜见之礼：“臣弟（臣妾）参见太子殿下……”
“哎哎哎！打住！快打住！”李建成连忙上前几步，虚扶了一下，“说了多少遍了，自家兄弟，私底下不兴这个！今天只有大哥和弟弟、弟妹、侄儿侄女，没有太子秦王！”
他态度坚决，李世民见状，也不再坚持，顺势站直了身体。长孙王妃和杨氏也微微屈膝，道了声：“大哥安好。”声音温婉。
李建成笑着应了，随即目光便落在了四个孩子身上，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起来。他走过去，挨个摸了摸小家伙们的脑袋。
“都是好孩子，比你们四叔家那些皮猴子看着文静多了。”他调侃了一句，随即弯下腰，与最小的那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姑娘平视，放柔了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有些害羞，往母亲长孙氏身后躲了躲，小声说了句什么。
李建成哈哈一笑，也不在意，直起身对李世民道：“三胡一家早就到了，他那几个小子，差点没把我东宫的地板磕穿。你们来得正好，我那边准备得差不多了，今天让你们都尝尝大哥的手艺！”
他语气中带着自豪，仿佛展示厨艺是比处理朝政更有成就感的事情。
李世民看着大哥这般随和热情，与朝堂上那个时而深沉、时而戏谑的太子判若两人，心中也不由得一暖，那份因权力争斗而时常紧绷的心弦，在此刻的家庭氛围中，也稍稍放松了些许。
“那今日，臣弟与家眷便有口福了。”李世民也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走走走，别在这儿干坐着了，弟妹带孩子们去园子里转转，老四家的几个弟妹应该也在那边，或者去看看我养的锦鲤。等饭菜好了，我让人叫你们！”
李建成大手一挥，安排得妥妥当当。
看着二郎一家——两位王妃，四个孩子，相较于老四李元吉那足足七个孩子、外加王妃侧妃的“庞大阵容”，这明显稀疏了不少的人丁……
李建成那“长兄如父”的心态立刻占据了上风。他下意识地就朝着李世民投去了一个混合着打量、怀疑，以及一丝丝“恨铁不成钢”的鄙夷眼神。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小子，看着挺能打，在这方面……怕不是不太行吧！看看人家老四！”
李世民正感受着这难得的家庭温馨，冷不丁接到大哥这么一个含义丰富、极具穿透力的眼神，整个人都愣了一下，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心里更是莫名其妙！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好像没说什么不得体的话，也没做什么失礼的举动啊？大哥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对？
饶是李世民智计百出，善于揣摩人心，也绝对猜不到他大哥此刻脑子里转的竟然是关于他“个人能力”的诡异质疑。
他被这个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大哥……何故如此看我？”
李建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关爱”的眼神有点过于直白了。他赶紧打了个哈哈，掩饰过去，用力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用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语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咳咳……没啥，没啥！就是觉得啊，二郎，你这……还得多多努力啊！看看元吉，那才是咱老李家的楷模！”
李世民：“？？？”
他更懵了，完全不明白大哥怎么突然就把话题扯到了老四身上，还楷模，让他学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一旁的长孙王妃似乎隐约听懂了什么，脸颊不由得飞起两抹红晕，悄悄低下了头。而杨氏则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仿佛什么都没听懂。
李建成看着李世民那一脸茫然加无辜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但也知道适可而止。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快带孩子们去玩吧，等着吃饭！”
他大笑着，转身又钻回了厨房，留下李世民在原地，独自消化着那份来自长兄的、莫名其妙的“关怀”和“鄙夷”。
李世民看着大哥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自语：
“大哥这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李建成一顿饭，从清晨天色微明，直接忙活到了日上三竿，正午时分。
当他将最后一道拔丝林檎小心翼翼地端上早已摆得满满当当的餐桌，看着自己这倾注了大半天心血的杰作——三只金黄焦香的烤全羊、十只散发着荷叶清香的叫花鸡、红亮诱人的糖醋羊排、清清爽爽的糖拌胡瓜、酸香开胃的醋溜菘菜，还有那盘晶莹剔透、能拉出长长金丝的拔丝林檎……一股巨大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总算齐活了！”他长舒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细汗。
然而，当他志得意满地走出厨房，准备接受弟弟一家（尤其是孩子们）的欢呼和崇拜时，却被偏殿里的一幕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只见那个一大清早就不管不顾把他从被窝里薅起来、精神亢奋地带着七个孩子来“请安”的四弟李元吉，此刻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偏殿的软榻上，怀里还搂着他家那个磕头最卖力的老二，父子二人竟在那里呼呼大睡，鼾声均匀！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那两张相似的、睡得无比香甜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李建成瞬间感觉心理极度不平衡了！
合着我这个当大哥的从天不亮就开始烟熏火燎地给你们当厨子，你这个“罪魁祸首”反倒在这里补上回笼觉了？！还睡得这么香！
一股无名火“噌”地就顶到了脑门。他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报复的念头。思绪电转间，他目光扫过李元吉怀里那个睡得小脸红扑扑的侄子，又看了看在偏殿另一边，正由王妃照看着的其他几个同样有些昏昏欲睡的小豆丁，还有在花园里安静赏花、显然也被这漫长等待耗去了不少精神的李世民一家……
他那一肚子“坏水”和怨气，终究还是被这份对家人的温情和对孩子们的疼爱给压了下去。
“唉……”李建成无奈地叹了口气，所有的“复仇大计”都化为了乌有。
他思索许久，最终，也只是清了清嗓子，运足了中气，对着整个东宫后院，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呼喊：
“开——饭——啦！！！”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一块巨石！
榻上的李元吉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茫然四顾：“饭？饭在哪儿？”
他怀里的老二也被惊醒，揉了揉眼睛，小鼻子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肉香，顿时睡意全无，跟着他爹一起喊：“吃饭！大伯，吃饭！”
偏殿里其他几个原本蔫蔫的孩子，像瞬间被注入了活力，欢呼着跳了起来。花园里的李世民一家，也闻声含笑走了过来。
看着瞬间“活”过来的众人，尤其是孩子们那渴望和兴奋的小眼神，李建成心里那点不平衡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满足感。
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都别愣着了！洗手！入座！”
“今天，谁也不准客气，必须给大哥我把这些菜统统消灭光！”
这一刻，什么权力斗争，什么世家门阀，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东宫之内，唯有美食与亲情不可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