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火刑余烬 东风借箭(1/2)
徐天那道“若有冤屈,可向皇后申诉”的旨意,如同在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后宫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他本意是想借着苏芷柔事件这股东风,肃清一下后宫积弊,敲打敲打那些仗势欺人、阳奉阴违之辈,给那些受了委屈的低位妃嫔一个宣泄和寻求公正的渠道,顺带整顿整顿后宫风气,使其真正“安宁”下来。
他以为,经过静芜苑那场烈火焚心、触目惊心的公开处刑,众人即便心里有冤,也会掂量着说,掀不起太大风浪,顶多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抱怨,正好借机小惩大诫,收拢人心。
然而,他低估了那场公开处刑带来的后续影响之深远,也低估了后宫女人们借势而为、落井下石的“智慧”与狠辣。
那观刑台上熊熊燃烧的火焰,灼伤的不仅仅是苏芷柔的躯体,更是每一个旁观者脆弱的神经。
那场观刑,如同一个巨大的、充满恐惧的烙印,带着皮肉焦糊的幻痛和灵魂深处的战栗,深深烫在了每个嫔妃的心上。
徐天那日展现出的冰冷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的凛冽皇威,让她们从骨子里感到战栗不已。
一连数日,许多妃嫔夜不能寐,一闭眼便是那火光冲天的可怖景象。
但恐惧之余,一种微妙的、近乎残忍的投机情绪也在幽暗的心底滋生蔓延,陛下如此重视皇嗣,如此严惩触碰底线者,甚至连有孕的宫妃也毫不容情,那么,借着这股陛下亲手掀起的“东风”,去告一告那个往日嚣张跋扈、如今正虚弱、且明显因禁足和陛下冷落而失了部分圣心的花见羞,岂不是名正言顺,又安全无虞?
法不责众,陛下总不会为了一个失德且待罪保胎的妃嫔,惩罚所有“喊冤”的人吧?
这其中,尤以徐婕妤和花蕊夫人姐妹二人心思最为活络、算计最为深沉。
观刑回来后,姐妹二人在徐婕妤那布置雅致的宫室内,屏退左右心腹,只留一炉宁神静气的百合香袅袅升腾,低声密议。
“姐姐,陛下此举,倒是出乎意料。”花蕊夫人抚着依旧有些急促的心口,小声道,脸色还有些发白,“那火刑……真是吓死人了,我这几晚都没睡好。”她的话语里带着真切的恐惧,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徐婕妤端起手边温热的雨前龙井,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却冷静得可怕,与妹妹的惊魂未定形成鲜明对比:“是吓人,但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陛下金口玉言,让有冤诉冤。花见羞往日那般跋扈,眼睛长在头顶上,得罪的人还少吗?从美人、才人到采女,哪个没受过她的气?如今她虎落平阳,正是墙倒众人推的时候。”
“姐姐的意思是……?”花蕊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身体微微前倾。
“我们不必亲自出面,脏了自己的手。”徐婕妤唇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放下茶盏,指尖轻轻点着光滑的桌面,“只需在平日与其他妃嫔交往、赏花、品茶时,‘无意间’感叹几句花昭仪往日的‘真性情’,提及某某美人似乎曾因一点小事被当众呵斥至泪洒当场,某某才人的份例好像被克扣过以致冬日缺炭受冻……再‘忧心忡忡’地说,如今花昭仪正在保胎,陛下和皇后定然看重龙裔,只怕往日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不好此时去烦扰,免得触了霉头,反而显得不识大体……”
她的话说得含蓄委婉,如同春雨润物细无声,但花蕊夫人立刻心领神会。
这是要借他人之口,行告状之实,而且要营造出一种“大家都苦花久矣,只是碍于形势不敢言”的氛围。
她们自己躲在幕后,既能给花见羞添堵,让她即便侥幸保下胎儿也落得个声名狼藉、地位动摇的下场,又能显得自己置身事外,甚至还带着几分“体谅”皇后和陛下难处的“懂事”。
于是,在徐氏姐妹有意无意的引导、怂恿和这种看似体贴实则煽风点火的暗示下,一股针对花见羞的暗流开始在后宫底层迅速涌动。
那些曾经被花见羞讥讽过、打压过、克扣过用度、甚至只是因她心情不好而被无辜迁怒的低位妃嫔、美人、才人们,在恐惧稍定后,回想起往日屈辱,再结合陛下那日展现的绝对威严和明确旨意,以及徐婕妤姐妹看似“体己”实则挑唆的暗示,心思都活络起来,一种“或许这是个机会”的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
起初只是一两个胆大又确实受过不小委屈的,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前往坤宁宫,跪在皇后朱清珞面前,声泪俱下地哭诉往日被花见羞欺压的“小事”。
朱清珞本着公正之心,虽知事有蹊跷,但仍仔细聆听,温言安抚,并命女官一一记录在案,态度温和而持重。
然而,万事开头难。有了带头的,并且见皇后并未斥责,反而受理了,后面观望的人便如同打开了闸门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诉苦的人开始络绎不绝,今日这个才人哭诉花昭仪曾摔碎了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玉镯还反诬她冲撞;明日那个美人哽咽道自己好不容易得了一匹陛下赏赐的江南好料子却被花昭仪强行索要,敢怒不敢言;后日又有采女状告花昭仪身边的宫女曾无故掌掴她,只因她行礼慢了一步……诉状越来越多,内容愈发具体,细节愈发清晰,而指向的目标却惊人地一致,凝香馆那位正在保胎的花见羞。
皇后朱清珞看着案头迅速堆积起来的、密密麻麻记录着花见羞各种“罪状”的册子,眉头越蹙越紧,几乎拧成了一个结。
她是个明白人,岂能看不出这背后有人推波助澜?时机如此巧合,诉状如此集中,若说无人组织引导,她是断然不信的。
徐氏姐妹那点借刀杀人、隔岸观火的心思,她洞若观火。
然而,明白归明白,她此刻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
处理?怎么处理?花见羞如今正躺在病榻上保胎,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元气大伤,胎儿尚且岌岌可危,太医嘱其静养,切忌忧思惊惧。此时若依据这些堆积如山的诉状去惩处她,无论是降位、禁足还是其他惩罚,都无异于雪上加霜,万一刺激到她,情绪激动之下导致龙胎不保,这个天大的责任谁来负?
陛下那里,是断然不会同意的。他前脚才为了皇嗣(或者说为了皇权的尊严)严惩了苏芷柔,后脚又怎能容忍有人去动正在保胎、同样怀着龙裔的花见羞?届时,自己这个皇后该如何自处?
不处理?那便是公然抗旨不遵!陛下当着六宫妃嫔的面,亲口下令让她主持公道,申雪冤屈。
如今这么多“冤情”递上来,人证物证俱在,她若置之不理,或者一味偏袒花见羞,不仅会让她这个皇后威信扫地,沦为笑柄,更会坐实后宫不公之名,将来如何服众?
那些递了诉状的妃嫔会如何想?她们会觉得自己被陛下和皇后联手戏耍了,失望愤怒之下,难免生出怨怼。
陛下若是问起,她又该如何交代?难道说因为花见羞有孕,所以所有的过错都可以一笔勾销?那陛下的旨意岂非成了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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