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王衍入汴 元日盛景(2/2)
宴至酣处,殿外夜空骤然被点亮。内侍监早已安排好的盛大烟花适时燃放。漆黑的夜幕成为画布,火树银花竞相绽放,绚烂夺目,千姿百态的图案或如金菊怒放,或如牡丹争艳,或如流星飞渡,将整个汴梁城照耀得如同白昼。
绚烂的光彩映照着殿内每个人或欣喜、或感慨、或盘算的脸庞。徐天携朱清珞起身,行至殿门前昂首观望,群臣簇拥在后,欢呼赞叹声此起彼伏。这一刻,帝国的荣耀与繁华,似乎随着这漫天华彩,达到了一个崭新的顶点。
宫宴的奢华,是统治阶层的盛宴。而徐天更在意的,是汴梁城、是整个大吴境内寻常百姓的年关如何度过。他深知,民心向背,方为帝国根基。
早在腊月二十三日祭灶之后,他便连续下旨,免除天下百姓元日前后一个月的市税、关税,并严令各地官府开仓放粮,平价售盐,严厉打击囤积居奇,确保即便贫苦之家,亦能买得起米粮,沾得起点油腥,度过一个温饱的年关。
汴梁城内,由京兆府牵头,在各大市口、城门附近设立了十二处施粥棚、八处义诊点,日夜不停。皇家亦从内帑中拨出专款,购置了数千套厚实棉衣,由五城兵马司的兵卒协同里正,分发给城内外的孤寡老人与无家可归者。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尽管天寒地冻,呵气成霜,但汴梁城的街巷里坊间,却洋溢着难得的暖意与生机。坊市间,人流明显比往年冬日多了不少,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笑声不绝于耳。
新铸的“武德通宝”购买力坚挺,米价平稳,肉食、蔬果虽因时节而价高,但寻常人家亦能狠心割上几两肉,沽一壶廉价的浊酒,给眼巴巴盼了一年的孩童添件新衣,扯上几尺喜庆的红头绳。
茶楼酒肆中,人声鼎沸,暖帘掀动间带进阵阵寒气,却很快被室内的温暖与人气驱散。
“听说了吗?陛下因为天冷,把那个蜀国皇帝的受降礼推到开春了!”
“可不是嘛!告示都贴出来了,说是怕咱们大冷天赶去看热闹,冻着了。真是仁君啊!心里装着咱老百姓。”
“今年这年景,总算有点盼头了。赋税比前梁那时候轻多了,衙门里的胥吏也不敢像往年那样,趁着年节胡乱摊派、敲诈勒索了。”
“听说北边、西边的将士们都得了重赏,酒肉管够!咱们能过这个安稳年,多亏了他们浴血厮杀啊!”
“陛下万岁!大吴万岁!”
类似的议论,在茶楼酒肆、在街谈巷议中悄然流传,带着由衷的感激与期盼。对比前梁末年的混乱苛政、军阀割据的苦楚,以及蜀地王衍在位时传闻中的荒淫无道、民不聊生,徐天治下这日渐清平、秩序井然、赋税减轻的景象,愈发显得珍贵。
民心如水,既能载舟,亦能覆舟。此刻的汴梁百姓,乃至大吴境内的子民,其心无疑更倾向于这位能带来胜利、秩序与希望的皇帝。
夜幕彻底降临,万家灯火次第点亮,与天空中尚未完全消散的烟花余烬交相辉映。
皇城内的烟花盛宴也延伸到了民间,一些富裕人家自掏腰包,燃放起各式烟花,虽不及皇家气象,却也点缀着夜空,与皇城的盛景遥相呼应。
孩童们穿着或许并不崭新但一定洁净的衣衫,在雪地里追逐嬉戏,点燃一个个爆竹,噼啪作响,惊起阵阵欢笑。
空气中弥漫着各家各户飘出的食物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硫磺味道,共同构成了一幅乱世中难得的、充满烟火气的盛世画卷。这是徐天凭借铁血征战、苦心经营数年,方才为这片土地和人民换来的片刻安宁与繁荣。
元日的喧嚣与欢庆持续至深夜,方才渐渐散去。皇城内重归寂静,只有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和风吹檐铃的清脆声响偶尔打破沉寂。徐天微醺,但神智清明,并未直接安寝,而是挥退仪仗,只带着李肆和两名贴身侍卫,独自登上了宫城中最高的宣德门望楼。
凛冽的北风瞬间扑面而来,吹动他并未更换的衮袍下摆,也吹散了几分残存的酒意。他凭栏远眺,脚下是灯火零星、渐入梦乡的汴梁城,更远处,是漆黑无际、仿佛蕴藏着无限可能与挑战的广袤中原大地。
李存勖的伪唐,经幽州惨败、魏州之乱连番打击,精锐尽丧,如今已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内部伶人弄权,宦官干政,藩镇节度使各怀异心,离心离德,只需最后一根稻草,便会轰然倒塌。
契丹主力元气大伤,耶律阿保机虽已返回草原,但内部纷争不休,诸弟觊觎汗位,短期内难再组织大规模南犯。蜀地已平,荆南已附,吴越、闽地早已归心,岁贡不绝……放眼四海,睥睨天下,似乎再无敌手。
然而,徐天深邃的眼眸中并无丝毫放松与懈怠。他深知,打天下难,治天下更难。马蹄踏碎旧山河容易,但如何消化新得的庞大疆域,将巴蜀、荆湖、燕云真正融为一体?如何平衡朝中随着胜利而逐渐形成的新的势力格局,防范新的门阀滋生?
如何劝课农桑,恢复生产,兴修水利,积蓄国力,以应对未来可能来自北方草原、西方高原的长期威胁?还有那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便存在于脑海深处,神秘莫测,似乎蕴藏着无尽知识与力量,却又需消耗巨量精神力的“寰宇星图”……
他心念微动,尝试再次集中精神,连接脑海中那幅浩瀚星图。一阵轻微的眩晕与刺痛感立刻传来,如同细针扎入脑海,他立刻停止了尝试。如今身为帝王,肩负一国重任,他不能再像从前征战时常做的那样,不顾后果地透支自己,去探索星图的奥秘。
星图是利器,是底牌,但过度依赖,反受其害。他需要更谨慎、更有节制地利用这份“天赐”,同时,更要依靠这个时代真实存在的人才与力量,依靠文臣的治理与武将的征伐。
“陛下,夜深了,风大露重,保重龙体为要。”李肆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来到身后,将一件厚重温暖的玄色貂皮大氅轻轻披在他的肩上。
徐天“嗯”了一声,并未回头,只是紧了紧大氅,目光依旧凝视着远方黑暗中隐约的山峦轮廓,淡淡道:“李肆,你说,这天下,何时才能真正一统?四海之民,何时才能永享太平,再无离乱之苦?”
李肆躬身,声音带着惯有的谨慎与恭顺:“老奴愚钝,只知在陛下文韬武略治下,如今四海宾服,已是一统之象,百姓亦得安乐,远胜前朝。陛下之仁德武功,旷古烁今,老奴深信,假以时日,必能开创万世太平之基业。”
徐天闻言,唇角微微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没有反驳这略显谄媚却也是事实的回答。他知道路还很长,治大国如烹小鲜,急不得,也乱不得。但方向已然明确,步伐必须稳健。
王衍的受降仪式,将不仅仅是一个仪式,更是一个标志,宣告旧时代的彻底终结,一个崭新的大吴王朝的完全确立。而之后,整合内部,梳理政令,积蓄力量,挥师北上,彻底铲除伪唐残余,平定所有不臣之地……乃至更遥远的未来,那星图隐约揭示的、更广阔的天地……
“传令下去,”徐天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异常清晰冷静,“元日假期后,议政院、六部主官,每日需至御前呈报各地情势汇总,尤其是燕云防务、蜀地治理、伪唐边境动态,不得有误。告诉张谏、高郁他们,休养生息,不等于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一刻不可松懈。”
“是,陛下。老奴明日一早便传达圣意。”李肆恭声应下,记在心里。
徐天最后望了一眼在沉睡中积蓄力量的庞大城市,毅然转身,走下高高的望楼。台阶在脚下延伸,沉稳而坚定。武德二年的最后一页即将翻过,无论其中充满了多少血火、征伐与算计,终究已成过往。武德三年的崭新篇章,正等待着他在黎明后亲手开启。而他知道,无论前路还有多少艰难险阻,暗流漩涡,他都将携这元日盛景所凝聚的民心士气,以及麾下这支历经战火淬炼的虎狼之师,坚定不移地走下去,直至四海归一,天下太平,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华章。
望楼之下,深宫重重,灯火阑珊,仿佛无尽的未来,正在这冬夜将尽的黑暗中,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