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广陵宴·双刃诛心(2/2)
“快传太医!!”
整个紫宸殿彻底炸开!
歌舞早已停止,乐师歌姬惊恐尖叫,抱头鼠窜。
吴国臣僚们面色煞白,惊怒交加地涌向御阶。
而降人席那边,所有人都吓傻了,王审知手中的酒盏啪嗒落地,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胸口血流如注、脸色迅速变得苍白的徐天,又看看那已成肉酱的刺客,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
徐天身体摇晃,被冲上来的张谏和高郁一左一右奋力扶住。他艰难地抬起左手,指向那群已然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降人,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猛地喷出一口乌黑的鲜血!
那血溅在御阶白玉之上,触目惊心!
“闽人……狼子……野心……”他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微弱却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与背叛,随即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大王!!”殿中哭喊、怒吼、咆哮声震天动地。
“封锁宫门!一个都不许走!”杜仲须发戟张,如同暴怒的雄狮,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些降人,“将这些忘恩负义、谋刺大王的闽国逆贼,全部拿下!打入死牢!严加看管!”
如狼似虎的甲士冲上前,毫不留情地将那些早已魂飞魄散、哭喊求饶的降人拖拽起来,粗暴地向殿外押去。
王审知瘫在地上,如同烂泥,涕泪横流,喃喃道:“不是……不是我……我不知道啊……”却被甲士像拖死狗一样拖走。
繁华盛宴,顷刻间化作修罗屠场。血腥味混合着酒菜香气,弥漫在富丽堂皇的紫宸殿中,诡异而恐怖。
接下来的数日,广陵全城戒严,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吴王遇刺重伤、昏迷不醒的消息,被严密封锁,却又似乎通过某种隐秘的渠道,不可避免地被泄露出去一丝风声。
宫中医官日夜进出,面色凝重。煎煮汤药的苦涩气味弥漫宫苑。重臣们频繁入宫“探视”,每次出来都是脸色阴沉,摇头叹息。
政事堂内,张谏与高郁“强撑”着处理政务,但那份焦灼与悲愤,几乎溢出堂外。偶尔有关于大王伤势危急、恐有不测的流言在底层官吏中悄悄流传,旋即被厉声呵斥压制,却更添了几分人心惶惶。
而被关押在天牢最深处的王审知等降人,经历了最初的恐惧和喊冤后,已然彻底绝望。
他们被单独关押,刑具的碰撞声和凄厉的惨叫声不时从隔壁牢房传来,那是他们在闽地的旧部、心腹正在被“严刑拷打”,逼问“同党”和“主谋”。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住每一个人。
三日后深夜,刑部大堂。
灯火通明,却照不透弥漫的肃杀。张谏、高郁、杜仲,以及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等重臣悉数在座,人人面沉似水。
刑部尚书捧着厚厚一叠“口供”,声音干涩地汇报:“经连日审讯,闽国降虏王审知、其子王延钧、原漳州豪强陈洪进(已死)之弟陈洪泗……等共计一百七十三人,对其心怀怨望、密谋行刺大王之罪行,均已……画押招认。”那口供上的血迹尚未干透。
杜仲猛地一拍案几,赤木案几瞬间裂纹遍布:“证据确凿,逆罪昭彰!还有什么可议?按律,谋逆大罪,主犯凌迟,株连九族!请诸位大人即刻用印,呈报大王……呃,呈报政事堂核准,明日午时,明正典刑,以儆效尤!”他说到大王时,语气明显一滞,流露出沉痛。
张谏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绝:“大王仁德,待彼等以诚,换来的却是淬毒匕首!此风绝不可长!闽地新附,正需以雷霆手段,震慑一切宵小!用印!”
一枚枚沉甸甸的官印落下,敲定了这一百七十三户、近千人的死刑判决。这不是律法的审判,而是乱世中,胜利者对失败者最彻底、最血腥的清算。
翌日午时,广陵闹市口。
血光冲天,惨叫不绝。浓重的血腥气息数日不散。闽地在广陵的头脑被连根铲除,消息通过快马驿道,迅速传回闽地,带来的不是叛乱,而是更深沉的恐惧和顺服——吴王之狠辣,远超想象。
几乎在同一时间,数骑背插赤羽的信使,带着“吴王遇刺,重伤垂危,广陵震动,内部不稳”的绝密“情报”,沿着不同的驿道,以最快的速度,疯狂射向西北方向的荆南节度使府邸——江陵城。
江陵城内,节度使府邸。
荆南节度使高季昌,身形高瘦,面容阴鸷,正反复摩挲着一枚光州上好的雪花盐块,听着麾下谋士和将领的争论。
“节帅!天赐良机啊!”一员豹头环眼的悍将兴奋得满脸通红,“徐天小儿猖狂一时,如今被自家降人捅了个透心凉,不死也剩半条命!广陵现在肯定乱成一锅粥,哪还顾得上光州?李仁那点兵力,守城都勉强!此时不发兵,更待何时?拿下光州盐场,我荆南便有了争霸天下的钱袋子!”
另一老成持重的文官则面露忧色:“节帅,此事未免太过巧合。徐天奸猾似鬼,焉知这不是诱敌之计?还需谨慎,多派哨探,核实消息……”
“核实?再核实黄花菜都凉了!”那悍将急道,“徐天重伤,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算有诈,我荆南猛将如云,大军压境,光州必可一鼓而下!届时据城而守,就算徐天没死,又能奈我何?难道他敢拖着伤体,倾国来攻不成?别忘了,北边的朱友贞可也一直盯着他呢!”
高季昌眼中贪婪与疑虑激烈交战。光州盐场的利益实在太诱人,足以让他荆南实力暴增数倍。徐天遇刺的消息细节详尽,由不得他不信七八分。那最后一丝疑虑,终究被巨大的贪欲和侥幸心理压了下去。
他猛地将盐块拍在案上,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机不可失!传令:集结水陆大军三万五千!命倪可福为先锋,率八千精兵,即刻出发,强攻光州,吸引李仁主力!某亲率大军随后接应!此次,定要一举拿下光州,断了徐天的盐路财源!”
“得令!”麾下将领轰然应诺,杀气腾腾。
荆南的战争机器,开始隆隆启动,一头向着徐天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猛冲而去。
广陵王宫,瑶光殿深处。
一层层纱幔低垂,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喧嚣。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真实的药草气味。
徐天赤着上身,右胸包裹着厚厚的洁净白麻布,隐隐有血色渗出。
他靠坐在软榻上,脸色因失血和连日伪装确实带着几分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毫无伤者的萎靡,只有猎手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冷静与锐利。
张谏无声地走进来,垂首低语:“大王,荆南的鹰,动了。高季昌命倪可福为先锋,已扑向光州。其本人亦亲率大军在后。”
徐天轻轻咳嗽了一声,牵动了伤口,眉头微蹙,但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他抬起手,指尖虚点了一下西北方向,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丝失血后的沙哑,却更有一种致命的危险:
“很好。告诉李仁,孤送他的这份‘大礼’,务必给孤……接稳了。”
“让荆南的血,流得比孤的……更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