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王旗指润州·虎臣砺新锋(2/2)
一声震人心魄的弓弦爆鸣!一道乌光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速度之快,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其轨迹!
“噗嗤!”
“呃啊——!”
左翼方阵边缘,一个正伸手去抢同伴怀中半块干饼、脸上还带着贪婪狞笑的降卒,身体猛地一僵!一支粗长的雕翎狼牙箭,精准无比地贯穿了他的咽喉!
巨大的动能带着他的身体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鲜血瞬间从他颈后和口中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土地。他双目圆瞪,脸上还凝固着那丝贪婪,却已气绝身亡!
整个校场,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唯有江风呼啸,和那具尸体旁,半块沾了血的干饼滚落的轻微声响。
米志诚缓缓收弓,动作依旧沉稳。他看也不看那具尸体,冰冷的目光扫过左翼方阵,扫过右翼方阵,扫过每一个士卒的脸庞,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看见了吗?此即军法!”
“吾乃先锋都指挥使米志诚!奉吴王令,执掌尔等生死!”
“吴王恩典,许尔等归义,赐尔等新生!此乃再造之恩!”
“然,军有军规,国有国法!有功者,赏!有过者,罚!乱军纪、违军令、怀二心者——杀无赦!”
“自今日起,一月为期!尔等只有两条路!”
“要么,练出血性,练出本事!随本将踏破润州城,用敌人的头颅和战功,换前程富贵,光宗耀祖!”
“要么,”他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扫过那些面色惨白的降卒,“就如此獠!曝尸荒野,为野狗所食!成为他人建功立业的垫脚石!”
“何去何从,尔等自决!”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是火山爆发般的回应!
“愿随将军死战!”右翼先锋军中,那些本就渴望证明自己的降卒和老兵,被米志诚的铁血与强悍彻底点燃,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死战!死战!死战!”声浪一浪高过一浪,迅速席卷了整个校场!连左翼和中军的士卒也被这狂热的战意所感染,纷纷嘶吼起来!先前弥漫的散乱、隔阂与不安,在这一刻被铁与血的威严强行碾碎!
一股原始的、嗜血的战意,开始在这支混编大军中疯狂滋生!
点将台上的徐忠,看着下方被米志诚一弓一箭、一言一行瞬间点燃、捏合成型的军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和彻底的释然。吴王识人之明,用人之胆,果非常人可及!他沉声下令:“传令!各营按先锋都指挥使米大人所拟操典,即刻开训!懈怠者,严惩不贷!”
接下来的一个月,石头城大营彻底化作了熔炉地狱。
每日天未亮,凄厉的号角便刺破黎明。三万士卒在军官的皮鞭与呵斥下冲出营帐,投入残酷的操演。
队列整合:降卒与老兵彻底打散混编。最简单的站队列、听号令、辨旗鼓,成为了每日必修。动作稍有迟缓,便是无情的鞭笞。米志诚亲自巡视,那张铁胎弓和冰冷的眼神就是最高军法。散漫惯了的降卒在血与汗的教训下,被迫绷紧了每一根神经,融入这钢铁的洪流。
器械操练: 刀牌手劈砍木桩,长枪手突刺草靶,弓弩手轮番开弓,直至双臂肿胀麻木。米志诚尤其重视弓弩,亲自示范,要求箭矢务必穿透标靶。他更是从降卒中挑选出百余名臂力出众者,组成了一支特殊的“强弓都”,由他亲自传授开硬弓、射重箭的诀窍,目标直指润州城头那些操纵床弩和“鬼火油”喷口的敌军精锐。
战阵磨合: 各种攻防阵型在尘土飞扬的校场上反复演练。冲阵、防御、变阵、掩护…老兵带着新卒,用嘶哑的喉咙和沉重的脚步,将生疏磨合成默契。米志诚的铁令如山:同袍倒地,必须立刻补位;阵型混乱,全队受罚!无数次跌倒爬起,无数次汗水浸透衣甲,无数次的斥骂与鞭打,终于让这三万颗心脏,在严酷的号令下,开始趋向同频的搏动。
军纪肃杀:米志诚利用“自辟偏将以下”的特权,迅速提拔了一批在整训中表现突出、手段强硬且忠诚可靠的军官,无论出身老兵还是降卒。这些新提拔的校尉、都头,成了他意志延伸的触角。偷懒、斗殴、私藏财物、甚至一句怨言…只要触犯军规,惩罚立至!轻则鞭笞军棍,重则割耳穿箭示众!营门两侧的木杆上,时常悬挂着血淋淋的耳朵或插着箭矢的尸体,无声地宣告着铁律的森严。恐惧,成了最好的粘合剂。
凝聚人心: 在铁血手段之外,米志诚亦不忘怀柔。每日操练结束,热腾腾的粟米饭管饱,偶尔还有油腥。伤兵营得到了最好的照顾。他时常亲自巡视营房,过问士卒冷暖。对于操练刻苦、进步显着者,当众赏赐钱帛,提拔重用。尤其是那些被选入“强弓都”的降卒,更感受到格外的重视。渐渐地,除了恐惧,一种对强者的敬畏,以及通过努力能获得认可和前程的希望,开始在一些降卒心中生根发芽。
江风呼啸,日夜不息,带走汗水与疲惫,也带走了旧日的身份与怯懦。一个月,在血汗交织、金铁交鸣中飞速流逝。
三万大军,如同被投入熔炉反复锻打的粗坯,在米志诚的铁腕与徐忠的坐镇下,杂质被剔除,筋骨被淬炼,逐渐显露出统一的锋芒!
虽然距离真正的百战精锐尚有差距,但那支离破碎的涣散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行捏合、带着血腥气的凶悍与服从!
润州(镇江),北固山。
雄峙江边的北固楼,此刻成了吴越军润州镇守使顾全武的临时帅府。楼外江涛拍岸,声如闷雷。楼内,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顾全武一身吴越制式的精良山文铠,面色阴沉如水,站在窗前,死死盯着浩渺的长江。江对面,升州方向,虽然隔着宽阔的江面,但那隐隐传来的、日夜不息的操练鼓号与冲天的杀气,仿佛能穿透水雾,灼烧着他的神经。
“报——!”一名斥候浑身湿透,带着江水的寒气冲入楼内,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惊惶:“启禀将军!升州石头城大营…吴军整训已近尾声!营中每日杀声震天,操演战阵凶悍异常!更有探报,吴王新封先锋大将米志诚,手段酷烈,整军极严!降卒稍有不从,立斩无赦!其营门悬首示众者…不下十数!”
“米志诚…”顾全武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这个名字,连同那“米一箭”的凶悍称号,在昔日杨吴军中也是如雷贯耳。徐天竟将此等人物收归麾下,还委以先锋重任!
“再探!务必弄清其具体出兵日期、先锋兵力、渡江路线!”顾全武厉声下令。
“是!”斥候匆匆退下。
顾全武烦躁地踱步。他奉钱王(钱镠)之命袭占润州,本是趁火打劫,捡了个大便宜。本以为徐天新定广陵,百废待兴,又被汴梁和荆南牵制,短时间内无力南顾。
他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加固城防,收拢人心,将润州经营成插在徐天腹地的一颗钉子。谁知徐天的动作竟如此迅猛!短短一月,便在升州整备出数万大军,更派来米志诚这等悍将!
“将军,城防加固已按计划完成八成。瓮城、马面、角楼均已增筑。‘鬼火油’储备充足,床弩也新增了三十架。”副将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禀报。
“不够!”顾全武猛地转身,眼中布满血丝,“徐天麾下那‘王神机’,最擅火器!广陵城墙何等坚固?还不是被他的炮石火药炸得塌陷!传令下去:再征发民夫五千!不,一万!昼夜不停!给我把北城、西城临江最可能被攻击的地段,再加固!加厚!用条石,灌米浆!护城河加深拓宽!沿江滩头,布设铁蒺藜、陷马坑!多备火油滚木礌石!滚木上给我钉满铁刺!”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可是将军…民夫征发过甚,城中已有怨言,恐生变故…”副将面露难色。
“怨言?”顾全武眼中闪过一丝狰狞,“刀架在脖子上,看他们还敢不敢有怨言!告诉那些刁民,守不住城,徐天的屠刀下来,谁都活不了!再敢懈怠,以通敌论处,立斩全家!” 恐惧,是他现在唯一能用来驱使这些新附之民的工具。
副将噤若寒蝉,连忙领命而去。
顾全武再次望向窗外。烟雨朦胧中的长江,浩荡东去。对面,那无形的压力越来越重。米志诚…徐忠…这支磨砺一新的吴军,会从哪里扑过来?会以何种方式,撕开他自以为坚固的防线?
一股寒意,不受控制地从他脊椎升起。他仿佛看到,一支锋利的箭簇,已经遥遥锁定了润州的咽喉,而那引弓之人冰冷的目光,正穿透重重水雾,落在他顾全武的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