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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砺锋待发(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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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清珞立刻起身,迎上前去,接过他解下的佩刀。刀鞘冰冷,入手沉重。她没有多言,只是默默为他斟上一杯早已温着的参茶,轻轻放在案头。

徐天端起茶杯,滚热的液体滑入喉咙,稍稍驱散了寒意。他目光扫过案头,那件旧内衬已被她细心叠好,旁边还放着一个新缝制的、厚实柔软的护颈。他心中那根紧绷的铁弦,仿佛被这无声的关切轻轻拨动了一下。

“都…安排妥当了?”朱清珞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打破了沉默。她拿起那件旧内衬和新护颈,“旧领口磨了,我…给你换了个新的护颈,里面絮了新棉,软和些。”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此去…江风凛冽。”

徐天放下茶杯,看着烛光下她低垂的眼睫和微微抿紧的唇线。那深藏眼底的忧虑与不舍,如同细密的针,刺在他的心房上,带来一丝暖意的刺痛。他接过那件带着她指尖温度的内衬和护颈,粗粝的手指抚过细密的针脚。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日低沉许多,“兵甲粮秣,皆已齐备。将士用命,只待东风。”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此战…势在必行。杨吴内斗,天赐良机。若待其整合,或徐知诰坐大,则我淮南永无宁日。”

“我明白。”朱清珞抬起头,清澈的眸子迎上他深潭般的目光,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惊惶,只剩下一种温润的、近乎悲壮的坚定,“夫君胸有丘壑,志在天下。清珞…只恨不能为驸马分忧战阵。”她拿起那新制的护颈,走到徐天身后,踮起脚尖,为他仔细系上。柔软的棉絮贴合着颈项,带着她身上淡淡的梅香。

“府中…尚有些陪嫁的赤金头面、东珠首饰,”她系好护颈,退后一步,声音平静却清晰,“我已命人清点装箱。光州军工耗费巨大,军资或有不敷。这些俗物,若熔了,或可多铸几副甲胄,多造几支劲弩…也算…也算清珞为将士们,尽一份力。”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钥匙,轻轻放在徐天面前的案上。钥匙黄澄澄的,在烛光下闪着微光。

徐天浑身一震!他猛地看向朱清珞!熔金铸甲?变卖妆奁以充军资?此等举动,绝非寻常深宫帝女所能为!这需要何等的决绝与…共赴时艰的勇气!他看着眼前这个单薄却站得笔直的少女,看着她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支持与托付,胸腔中那股属于枭雄的铁血意志,竟被一股汹涌的暖流狠狠撞击!

他伸出手,不是去拿那枚钥匙,而是紧紧握住了她微凉的手。那手很小,很软,此刻却仿佛蕴含着支撑山河的力量。

“清珞…”徐天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沙哑与动容,“此物…你且收好。淮南府库,尚能支撑。”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目光灼灼,“汝之心意,更胜十万金甲!有汝此言,此战…吾必胜!”

他没有更多温言软语。但这一握,这一诺,胜过千言万语。

朱清珞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滚烫与力量,看着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心中的忧虑并未消散,却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沉静的支撑。

她反手轻轻回握,低声道:“清珞…在寿州,等驸马凯旋。必日日焚香祷祝,愿我淮南健儿…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窗外,寒风卷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栖鸾阁内,烛火将两人相握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没有缠绵悱恻,只有乱世夫妻于烽烟将起之际,以最朴素的行动与最深沉的理解,铸就的一道无声堤坝,共同抵御着即将到来的滔天血浪。

采石矶,长江天堑在此猛然收束,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沫。矶头高耸,崖壁如削,俯瞰着脚下奔腾不息的大江。此刻,这片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已化为一片巨大的兵营。

连绵的营帐如同灰白色的菌毯,覆盖了江岸大片土地,一直蔓延到后方起伏的丘陵。吴军“倾国之兵”的大纛在江风中猎猎作响,营中刁斗森严,巡骑如织,一股肃杀而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江岸。

中军大帐内,炭火驱不散初春江畔的湿寒,更驱不散弥漫在诸将心头的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主帅刘威,一身金甲,端坐主位,脸色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面前摊着一份份来自前线的军报,字字刺眼。

“报——!徐军前锋已抵历阳(今和县)!其军容…其军容…”斥候跪在帐下,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旌旗蔽野,甲胄耀日!步卒阵列如山,重骑如墙而进!行军阵列之严整,器械之精良…末将…末将前所未见!观其势,恐…恐不下四万之众!皆披铁甲!”

“四万披甲?!”帐中一片倒吸冷气之声。一个络腮胡将领猛地站起,“去年其取庐州,不过两万余众!短短一年,何来如此雄兵?”

“报——!”又一名斥候连滚爬入,“巢湖方向!徐军水师主力已出濡须口!巨舰如城,艨艟如梭,蔽塞江面!其船首皆有狰狞撞角,两侧开有孔洞,疑似暗藏炮弩!更…更有探船冒死靠近,见其甲板堆满黑色陶罐与铁球,嗅之…嗅之有浓烈油腥与硝磺之气!”

“火器!”另一个面色发白的将领失声叫道,“濡须口…濡须口就是被此等妖物焚毁的!徐天…徐天竟将如此凶物尽数搬上了船!”

刘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四万披甲陆师!水师巨舰火器!

这哪里是情报中“府库空虚、士卒思归”的疲敝之师?这分明是一头磨利了爪牙、养足了精神的洪荒巨兽!

徐知诰…还有那些信誓旦旦的世家…他们…他们把自己和这五万大军推到了何等恐怖的境地?!

“慌什么!”刘威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厉声喝道,试图稳住军心,“我有长江天堑!采石矶、当涂,地势险要,炮弩如林!徐贼再凶,岂能飞渡?传令各营!深沟高垒,加固炮台!水师战船,依托矶头,梯次布防!擅离汛地者,斩!怯战后退者,斩!本帅倒要看看,他徐天如何啃下我这块硬骨头!”

军令虽严,然恐慌如同瘟疫,已然在吴军营中悄然蔓延。那“四万披甲”、“焚江火器”的传闻,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士卒心头。

寿州,巢湖水寨。

巨大的“劈浪”号旗舰如同狰狞的水上堡垒,停泊在港湾深处。徐天立于高耸的艉楼之上,玄甲猩袍,按剑远眺。浩渺的巢湖烟波尽头,便是连通长江的濡须水口。身后,无数战船的桅杆如同钢铁森林,在初春的寒风中沉默矗立。

徐忠一身水师将领的鳞甲,按刀侍立一旁,脸上疤痕在晨光中更显冷硬:“禀主公!水师各部集结完毕!‘雷火’、‘破浪’、‘焚江’三营,巨舰二十,艨艟一百二十,走舸四百,皆已配足火鸦油罐、震天雷!将士求战心切,只待主公号令!”

徐天微微颔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庞大的舰队。每一艘战船,都凝聚着王神机与无数工匠的心血,承载着他撕裂长江天堑的野望。他深吸一口带着水腥与铁锈气息的冷冽空气,胸中豪气与冰冷的杀意交织翻腾。

“杜仲那边,最后的消息如何?”他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杜指挥密报,”徐忠压低声音,“刘威已被我军威势所慑,收缩于采石矶、当涂一线,倚仗地利,摆出死守架势。徐知诰老贼在金陵,表面忧心忡忡,实则其心腹将领正秘密调动其直属的精锐约两万众,向金陵以西的牛渚、慈湖一带移动!观其动向,是欲等我军与刘威在采石矶血战胶着、精疲力竭之际,再以‘勤王’之名突然杀出,坐收渔利!”

“两万…”徐天嘴角缓缓勾起,那弧度冰冷彻骨,带着一种猎人终于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残酷快意,“好!很好!徐知诰这条老狗,果然忍不住要亮出他藏好的獠牙了!”

他猛地转身,猩红战袍在风中狂舞如焰,目光如冷电般扫过肃立的徐忠及艉楼下所有将校,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利剑的龙吟,炸响在巢湖浩渺的水波之上:

“传令!三军拔锚!”

“目标——采石矶!”

“此战!先碾碎杨隆演的五万朽骨!”

“再——引蛇出洞,将徐知诰的精锐…埋骨长江!”

“吾要这大江之水,尽染吴狗之血!吾要这东南半壁,自此…尽姓徐!”

“诺!!!”山崩海啸般的应和声从无数战船上冲天而起!刀枪如林,甲胄映日,凛冽的杀气搅动风云!巨大的战船缓缓调转船首,破开波浪,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群,朝着长江,朝着那决定东南命运的战场,轰然驶去!

砥柱已砺,龙鳞怒张!染血的锋芒,直指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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