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思淬锋(1/2)
光州城的秋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将城西铁签营的校场泡成了一片泥泞的沼泽。冰冷的雨水顺着营房屋檐淌下,在泥地上砸出细密的坑洞。徐天站在营房简陋的屋檐下,望着操场上那群在冷雨和泥泞中操练的新兵。雨水冲刷着他们年轻或沧桑的脸,浸透了单薄的号衣,紧贴在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带来刺骨的寒意。然而,没有人敢停下动作,哪怕只是抬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铁签营的军规如同烙印刻在每个人心头:令行禁止,违者穿签。
“指挥使大人。”杜仲瘸着腿从雨中走来,泥浆沾满了他的裤脚和靴子。他那只独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兴奋光芒,压低了声音:“刚收到城南‘黑鼠’递来的消息,抓到条大鱼,上钩了。”
徐天面无表情,雨水顺着他刚毅的下颌线滴落:“多大?”
“朱瑾的堂弟,朱琮。”杜仲的声音带着一丝狠厉的快意,“这杂种藏在南城‘福瑞祥’绸缎庄的地窖里,抱着两个从徐温府里跑出来的舞姬快活呢。被咱们的人堵了个正着!”
朱瑾的堂弟!徐天的心猛地一跳,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巨石。这条鱼的分量,远超他之前的预期。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刺向杜仲:“人呢?”
“老规矩,‘请’到城西盐仓地下的‘静室’了。”杜仲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几颗牙的豁口,“用了点‘开胃小菜’,这小子骨头不算太硬,该吐的,差不多都吐了。”
城西盐仓,废弃已久,潮湿阴冷,是铁签营审讯“特殊客人”的地方。那里的“静室”,墙壁和地面上永远残留着洗刷不净的深褐色痕迹,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和绝望的气息。
徐天没再多问,抓起一件半旧的蓑衣披上,大步踏入冰冷的雨幕中。杜仲紧随其后,一瘸一拐,却步伐坚定。
盐仓地下的“静室”,空气浑浊得令人窒息。混合着霉味、铁锈味、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墙壁上几支松明火把跳跃着,将晃动的阴影投射在凹凸不平的夯土地面和粗粝的墙壁上。一个穿着锦缎华服、但此刻衣衫破碎、满身污泥和血渍的年轻人被铁链锁在墙角的木桩上,耷拉着脑袋,发出微弱的呻吟。正是朱琮。他原本还算英俊的脸庞此刻肿胀变形,一只眼睛青紫得只剩一条缝,嘴角撕裂,不断有血沫混着口水淌下。旁边地上丢着几根沾着皮肉碎屑的皮鞭和一根烧得通红的、此刻已冷却成黑色的铁签——铁签营的“招牌”。
听到脚步声,朱琮惊恐地抬起头,肿胀的眼睛努力睁开一条缝,看到徐天那张在火光下冷硬如石刻的脸时,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铁链哗啦作响。
“徐…徐指挥使…饶命…饶命啊…”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我…我就是个管账的废物…堂哥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啊…”
徐天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腰间解下那根已经有些弯曲变形、磨掉了大部分血迹但依旧带着冰冷杀气的“人签”铁环。铁环在他指间缓缓转动,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这声音在死寂的“静室”里,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
朱琮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根铁环,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急剧收缩,身体筛糠般抖得更厉害了。杜仲审讯的手段他已经领教过,而这根铁环的主人,是亲手把柴再用钉死在节度使府门前的人!他毫不怀疑,只要眼前这个煞星愿意,这根铁环下一秒就会穿透他身体的任何部位。
“朱瑾在哪?”徐天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入骨髓。
“我…我真不知道…”朱琮带着哭腔,“堂哥…堂哥他信不过我…只让我管…管淮南那边几个铺子的流水…他…他杀了徐温后,就…就带着心腹走了…说…说是去扬州向吴王请罪…可…可我觉得不像…”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加快,“他…他临走前,让我…让我偷偷运了一批东西出城…”
“什么东西?”徐天手中的铁环停止了转动。
“盐!”朱琮脱口而出,“是盐!光州官仓里最好的青盐!足足二十车!他…他让我运到北边…颍州…交给一个叫‘秃鹫’的人…说…说是抵债…”
盐!
徐天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在五代十国这个物资匮乏、战乱频仍的时代,盐,就是流动的白银,是比刀枪更硬的通货!是维持军队、收买人心、甚至撬动割据势力的战略资源!杨吴能在淮南站稳脚跟,靠的就是控制着扬州一带重要的盐场!朱瑾私运光州官盐北上颍州(属于后梁势力范围边缘)…这绝不是简单的抵债!
“抵谁的债?”徐天的声音依旧冰冷,但眼中锐芒更盛。
“我…我不清楚…堂哥没说…”朱琮眼神闪烁了一下,“但…但听押运的老把头酒后嘀咕…好像…好像和北边…汴梁来的大人物有关…”
汴梁!后梁国都!徐天和杜仲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涛骇浪。朱瑾,这个杀神,在杨吴和王茂章之间玩火还不够,竟然还暗中勾连汴梁?!
“账本呢?”徐天逼近一步,铁环几乎要碰到朱琮肿胀的脸颊,“你管账,朱瑾私盐的出入,销赃的渠道,不可能没有账目!”
“烧了…都烧了…”朱琮惊恐地摇头,“堂哥…堂哥走前吩咐…所有账目…付之一炬…”
徐天眼中戾气一闪,手中的铁环猛地抬起!
“别!别!大人饶命!”朱琮吓得魂飞魄散,尖叫道,“账…账是烧了…可…可我有脑子!我…我能记!光州盐仓的盐引…淮北几个销盐的黑市…还有…还有颍州‘秃鹫’接头的暗号和地点…我都知道!我都告诉您!只求您…求您饶我一条狗命!”他涕泪横流,裤裆处湿了一大片,腥臊味弥漫开来。
徐天缓缓放下了铁环。他盯着朱琮那双充满求生欲的惊恐眼睛,如同在审视一件物品的价值。
“杜仲。”
“在!”
“给他纸笔。把他脑子里所有关于盐的东西,一点不剩地榨出来。少一条线,少一个名字…”徐天瞥了一眼地上那根冷却的铁签,“就用这根签子,帮他把脑子通一通。”
“明白!”杜仲狞笑着上前,一把揪起瘫软的朱琮。
徐天不再看身后传来的压抑呻吟和书写声,转身走出了令人窒息的“静室”。冰冷的雨丝打在他脸上,带着泥土的腥气,却让他混乱而灼热的头脑为之一清。
盐!朱瑾留下的这张沾血的网,核心竟然是盐!而他徐天,阴差阳错,握住了这张网的一角!光州,这座被血浸透的城池,最大的价值或许不在其残破的城墙,而在于它靠近淮河、拥有废弃盐仓的便利!徐温在时,光州官盐就是其重要的财源之一。如今,官仓虽被朱瑾劫掠一空,但产盐的根基——那些散布在城西滩涂、被废弃的盐田和煮盐灶户,还在!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徐天脑海中的迷雾。
他需要力量,需要摆脱王茂章的控制,需要在这个人吃人的乱世真正站稳脚跟。军功和杀戮带来的晋升,如同沙上筑塔,随时可能崩塌。唯有掌握实实在在的、源源不断的财源,才能支撑起真正的根基!而盐,就是这乱世最硬的硬通货!
他要重启光州的盐业!不是小打小闹,而是要将它打造成铁签营的命脉!打造成他徐天在这乱世中立足的第一块磐石!
数日后,光州城西的盐场,如同一头被强行唤醒的巨兽,在凛冽的秋风中发出沉闷的喘息。巨大的淋卤坑已经初具规模,坑底三层过滤材料铺设整齐,散发着河沙的微腥和木炭的独特气息。新砌的青砖灶台如同一排沉默的堡垒,灶膛里新燃的炭火发出噼啪轻响,驱散着滩涂的湿寒。结晶池平整的石板上,浅浅蓄着经过第一次过滤的浓卤,在惨淡的秋阳下泛着青绿色的微光。
徐天站在结晶池边,粗糙的手指捻起池沿刚刮下的一小撮湿盐。盐粒依旧带着潮气,触手微凉,但颜色已褪去了灰黄,显出一种近乎半透明的白。这细微的进步,在灶户们眼中如同神迹,但在徐天看来,却如同隔着毛玻璃看世界——模糊,低效,远未达到他记忆中“雪花盐”的纯粹与晶莹。
“杂质…还是太多…”他低声自语,眉头紧锁,将那点盐粒在指尖碾碎。沙砾般的粗糙感清晰可辨。过滤层还不够完美?结晶时间控制不当?亦或是卤水源头本身的问题?无数个念头在他疲惫的脑海中冲撞,如同困在笼中的野兽,寻找着突破口。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的督工、算计、提防,早已透支了他的精力。此刻,卤水的腥咸、炭火的烟气、士兵的号子、灶户们小心翼翼的交谈…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变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嗡鸣,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
一阵强烈的眩晕毫无征兆地袭来!眼前的光景——青绿的卤水、灰白的盐滩、忙碌的人影——猛地扭曲、旋转起来!脚下坚硬的地面仿佛变成了流沙,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一步。
“大人!”身旁的石头惊呼,伸手欲扶。
徐天猛地一挥手,制止了石头。他强行稳住身形,闭上双眼,狠狠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令人作呕的眩晕感。然而,就在这意识模糊、感官剥离的瞬间,一个冰冷、清晰、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直接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轰然响起:
【检测到宿主认知临界点,生存意志强烈,符合‘寰宇星图’知识库绑定条件。绑定中…1%…35%…78%…100%。绑定完成。宿主可通过意识聚焦,进行定向知识检索。警告:过度使用将消耗精神力,严重可致意识溃散。】
寰宇星图?知识库?意识聚焦?检索?
一连串完全超出五代十国认知范畴的词汇,如同惊雷般在徐天混乱的识海中炸开!
他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世界依旧:卤水微光,盐滩苍茫,人影晃动。刚才那眩晕和怪声,仿佛只是极度疲惫下的幻觉。
“大人?您…您没事吧?”石头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
徐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强自镇定道:“无妨。想事入神了。”他摆摆手,示意石头继续去记录盐池的卤水深度。
然而,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不够纯净的盐粒上时,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带着试探和强烈的不确定性,在他心底升起:
‘如何…才能得到最纯净的盐?像雪一样白,没有一点沙子的盐?’
念头升起的刹那!
嗡——!
眼前的世界骤然暗沉!所有的声音、气味、景象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无垠、仿佛由纯粹星光构成的浩瀚虚空!
在这虚空中央,一点刺目的光芒骤然亮起,迅速拉伸、展开,化作一面巨大无比、流淌着冰冷数据流的透明光幕!光幕之上,无数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字符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徐天的全部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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