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千傀夜宴(1/2)
金丝楠木长案上,玉杯里漂浮的灰白碎屑如同死鱼鳞片。
舞姬旋转,裙裾翻飞间裸露的掌心,赫然刻着流淌黑血的“弑神”古篆。
鬼手七的机关指爪扣住祭坛中央那截蠕动的暗红柱胚,裂痕绽开——
蜷缩其中的婴儿虚影抬起眼皮,那张脸,竟与莫离儿时拓下的画像分毫不差。
锁灵城。
这座匍匐在巨大锁灵主柱阴影下的城池,今夜被一种近乎病态的华光点燃。高耸入云的漆黑主柱,如同支撑天穹的巨神遗骨,冰冷地俯瞰着下方蝼蚁般的喧嚣。无数惨绿色的萤石灯笼沿着蛛网般的主干道次第亮起,将弥漫在空气中的灰白灵蚀尘埃染成一片诡异的幽绿。空气粘稠,带着地底深处特有的阴冷和一种混合了昂贵香料、血腥祭品以及锁灵柱本身散发出的甜腻腥气。
天工宗“地脉祭典”的夜宴,便设在紧邻主柱基座的“镇岳台”上。这是一片由整块巨大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广阔平台,光滑如镜的台面反射着上方主柱符纹散发的微弱红光,以及四周悬挂的、燃烧着惨绿色火焰的巨幅灯笼。平台边缘,矗立着十二根与主柱材质相同的漆黑巨柱,柱身缠绕着粗大的、刻满符咒的锁链,深深扎入平台下的地基,仿佛在镇压着什么。
莫离踏足镇岳台时,只觉得一股沉重的压力,混合着无数怨魂的无声尖啸,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他穿着鬼手七不知从哪个倒霉贵族墓里扒出来的华服——月白色的锦缎,用银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暗纹,外罩一件深紫色貂绒滚边的氅衣。这身行头价值不菲,却像是偷来的戏服,裹在他常年与尸体为伍、带着地下阴冷气息的瘦削身躯上,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违和与紧绷。
他的脖颈间,挂着那块温润死寂的幽冥玉。玉牌紧贴着皮肤,源源不断地散发出冰冷的寒意,将属于他石脉的气息,以及更深层、源自葬魂触觉的独特灵魂波动,都贪婪地吞噬、消弭。代价是右眼窝深处持续的冰冷刺痛,以及颧骨上那几道如同活物般缓慢搏动的黑色石化纹路,它们像狰狞的藤蔓,在幽绿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可怖。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细微的、啃噬骨髓的痛楚,提醒着他记忆正在被焚烧。
腰间悬着一块雕工粗劣的腰坠,是鬼手七给的“信物”。粗糙的玉料被强行雕成一只面目模糊的兽头,兽口中衔着一枚灰扑扑、毫无光泽的珠子——一颗劣等的净尘玉,勉强隔绝着无处不在的灵蚀粉尘。莫离能感觉到,腰坠内部传来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震动,那是鬼手七的机关指爪在远方某个角落活动的回响。
镇岳台上早已宾客云集。华服美裳,环佩叮当。男男女女脸上都涂抹着厚厚的脂粉,惨白的面孔在幽绿的灯火下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的尸骸。他们矜持地交谈,笑容优雅,眼神却空洞麻木,带着一种被长久豢养和侵蚀后的倦怠。空气中飘荡着丝竹管弦之声,靡靡之音被地脉的怨气浸染,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
莫离被一名面无表情、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的侍者引至一张金丝楠木长案前坐下。案上早已摆满珍馐,银盘玉盏,流光溢彩。他的目光却第一时间被案上一只巴掌大小的玉杯吸引。玉杯通体翠绿,雕琢成莲蓬形状,杯壁薄如蝉翼,价值连城。然而杯底,却沉着几片极其细微、如同死鱼鳞片般的灰白色碎屑。它们悬浮在琥珀色的酒液中,随着液面微微晃动,散发着与锁灵柱如出一辙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污秽气息。
锁灵柱碎屑!竟被掺入了宴席酒水!
莫离胃里一阵翻腾。他强忍着不适,视线扫过周围。邻座一位大腹便便、戴着硕大玉扳指的贵族,正小心翼翼地端起他那同样嵌有碎屑的玉杯,凑到鼻尖陶醉地嗅了嗅那混合着酒香与污秽的气息,然后一脸满足地啜饮了一口,喉结滚动间,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病态的红晕。他旁边一位盛装贵妇,则用镶嵌着细小净尘玉片的银勺,舀起一碟粘稠如血的酱料,小口品尝,仿佛那是无上美味。
这些权贵,竟是在主动吞食这加速石化的毒药!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力量或延寿的幻觉?莫离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比幽冥玉带来的寒意更甚。
“铛——!”
一声沉闷悠远的钟鸣,穿透靡靡乐声,响彻镇岳台。所有交谈声戛然而止。
平台中央,那片最为光滑、也最为靠近主柱基座的黑曜石地面,缓缓裂开一个圆形的巨大洞口。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泥土腥气和某种奇异油脂甜香的气息喷涌而出。紧接着,一队舞姬如同提线木偶般,从洞口下方升了上来。
她们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衣,色彩艳丽到刺目,在幽绿的灯火下流淌着诡异的光泽。脸上涂抹着浓重的油彩,勾勒出夸张而僵硬的媚笑,眼珠却空洞无神,如同镶嵌在面具上的玻璃珠。她们的舞姿极其柔媚,腰肢如水蛇般扭动,裙裾翻飞,赤足踏在冰冷光滑的黑曜石地面上,竟不发出丝毫声响。
玉夫人的尸蜡傀儡!
莫离瞳孔微缩。这些舞姬的动作看似流畅,但仔细观察,关节的转折处带着一丝细微的不自然,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她们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甜腻的油脂气息,正是尸蜡炼制傀儡的独有气味!
丝竹之声陡然变得急促诡谲,如同无数毒蛇在草丛中游窜。舞姬们的动作也随之变得狂放而充满暗示。她们旋转、跳跃,纱衣飘飞,刻意将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掌暴露在宾客的视线中。
就在一个急速的旋身动作中,一名舞姬的纱袖被气流带得高高扬起!
莫离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锁定了她向上翻起的掌心!
那掌心,并非血肉之色!
掌心中央,赫然烙印着一个扭曲的、仿佛用烧红的烙铁直接烫在尸蜡上的古老符纹!符纹线条虬结,透着一股蛮荒的暴戾气息,笔画间流淌着粘稠的、如同凝固黑血般的物质。那符纹的形态,莫离曾在铁匠铺角落里一本沾满油污的破旧古籍上瞥见过一角——
“弑神”古篆!
一股极其隐晦、却又无比锋锐的杀伐之气,如同无形的针尖,从那流淌着黑血的符纹中刺出,瞬间穿透了奢靡浮华的宴席氛围,直指高台之上!
莫离的心脏猛地一跳!他顺着那杀气的指向,猛地抬头望向镇岳台最高处的主位!
那里,在十二根缠绕着符咒锁链的巨柱拱卫下,一张巨大的、由整块暗红色暖玉雕成的座椅上,端坐着一个身影。那人全身裹在宽大的、绣满金色符纹的玄黑袍服之中,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的惨白色玉质面具,只露出两个深不见底的眼孔。他(她?)只是静静坐着,却散发出一股如同深渊般令人窒息的威压,仿佛与下方那根支撑天地的锁灵主柱融为一体。
天工宗大长老?还是…九岳尊者的某个化身?
就在莫离目光触及那玉面的刹那,一股冰冷、粘稠、仿佛来自万载寒冰深处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扫过整个镇岳台!所有宾客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那些麻木空洞的眼神里都浮现出一丝本能的恐惧。
那玉面下的目光,似乎极其短暂地在莫离身上停顿了一瞬。幽冥玉猛地一阵冰寒刺骨,右眼的石化纹路骤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莫离闷哼一声,强行低下头,额角渗出冷汗。玉面人的目光并未停留,仿佛刚才只是随意扫过一只蝼蚁。他(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镇岳台最中心的位置——祭坛。
那是一座由层层叠叠的黑色阶梯垒砌而成的圆形祭坛,位于黑曜石平台的正中央,也是那巨大洞口升起的位置。祭坛顶端,悬浮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截约莫三尺长、碗口粗细的柱状物。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粘稠的血红色,仿佛刚刚从某个巨大生物的腔体里剜出的内脏。柱体表面并非光滑,而是覆盖着一层微微搏动、如同活体筋膜般的物质,无数细小的、如同血管般的暗金色纹路在筋膜下蜿蜒流淌,散发出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生命气息和地脉精粹的霸道能量波动。在这截暗红柱胚的顶端,镶嵌着一枚拳头大小、不断收缩搏动着的暗金色核心,核心表面,一道极其复杂、散发着令人心悸威压的血色符纹若隐若现——九岳血纹!
锁灵柱胚胎!天工宗祭典的核心祭品!
就在所有目光,包括那玉面人的视线,都被那搏动着的胚胎吸引的瞬间——
“叮铃…叮铃…”
极其细微的、如同风铃轻摇的脆响,混杂在诡谲的乐声里,几乎微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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