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寒夜暖钱，危局难料（2/2）

他又想到了住在同一个巷子里的张大爷。张大爷以前是个小干部，退休了，手里或许有些积蓄。

但张大爷前年老伴生病，花了不少钱，估计也紧巴。而且，张大爷那人，平时挺抠门的，跟街坊邻里借钱，恐怕更难。

还有谁呢？…… 老战友？似乎都断了联系好多年了。远房亲戚？平时不走动，这时候去借钱，无异于自取其辱。

一个个名字在他脑海中闪过，又一个个被他自己否决。

借钱，这个词，对于爱面子、一辈子不愿意求人的陈孝斌来说，实在是太难开口了。

但现在，为了招娣，为了那个还在抢救室里躺着的大壮，他不得不放下这可怜的面子。

风更大了，吹得他眼睛有些发涩。他用力眨了眨眼，视线重新投向路口。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了路灯的光晕里，正朝着医院大门的方向快步走来。

是晓宏！

陈孝斌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自己的儿子。

晓宏穿着一件灰色的外套，手里抢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脚步匆匆，甚至可以说是小跑着。

他比同龄人要显得单薄一些，可能小时候营养没跟上。虽然三十多岁了，但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此刻，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充满了焦急和不安。

他跑得很快，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微光，脸颊也因为急促的呼吸和寒冷的空气而变得通红。

“爸！”

晓宏一眼就看到了路灯下的父亲，他大喊一声，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冲到了陈孝斌面前，因为跑得太急，停下的时候，还微微有些喘，胸口起伏着。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用布层层包裹起来的小包，外面还用一根橡皮筋捆着，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晓宏的手指因为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了，他把手帕包小心翼翼地递到陈孝斌面前，声音因为喘息而有些断断续续。

“爸…… 钱…… 钱拿来了…… 都在这里了……”

陈孝斌看着儿子冻得通红的脸颊，看着他额头上的汗，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心里一阵酸楚。

这孩子，刚才在电话里一定吓坏了。他接过那个手帕包，入手沉甸甸的，不仅仅是钱的重量，更是儿子的焦急和期盼。

“路上没耽误吧？冷不冷？” 陈孝斌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 没耽误，我一路跑着来的。” 晓宏喘匀了气，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急切地问，“爸，大壮哥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陈孝斌的心又沉了下去，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开始小心翼翼地解开那个手帕包。

手帕是格子的，也有些旧了，边角有些磨损。一层，两层…… 解开手帕，露出了里面那个熟悉的铁皮饼干盒。

绿色的，上面印着已经模糊不清的饼干图案。陈孝斌打开盒子，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钱。

大多是百元的钞，但也夹杂着不少五十、二十块，甚至还有几块、几毛的零钱。这些钱，都是他和英子平日里一块一块、一毛一毛攒下来的。

每一张纸币，都被抚平、叠好，带着他们手上的温度和生活的艰辛。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清点。

他的手指有些颤抖，粗糙的、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指，拿起一张张钞票，动作缓慢而郑重。

他先把百元的挑出来，一张，两张，三张…… 一共是八十张，八万元。

然后是五十的，十张，五百。二十的，三十张，六百。十块的…… 他一张一张地数着，仿佛在数着自己这些年的岁月和汗水。

晓宏站在一旁，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父亲数钱，拳头也攥得紧紧的。路灯的光洒在他们父子俩身上，拉出长长的、疲惫的影子。

风还在吹，梧桐树枝桠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是在为这沉默的父子伴奏。医院门口依旧人来人往，凝重的气氛丝毫未减。

终于，陈孝斌数完了最后一张零钱。他把所有的钱拢在一起，又重新数了一遍，确认无误。

总数是：十万一千三百四十五块七毛。

他颓然地放下了手，长长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十万一千多。

距离十五万块，还差了四万块。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这个数字真真切切地摆在面前时，陈孝斌的心还是像被一块巨石狠狠砸了一下，瞬间沉入了谷底。

这点钱，就像投入无底深渊的一颗石子，连一点回响都听不到。

晓宏也看到了父亲脸上的绝望，他小声地问：“爸…… 这些钱…… 不够吗？”

陈孝斌抬起头，看着儿子担忧的眼神，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够…… 够一大部分了。晓宏，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下，或者…… 你先进去看看你招娣姐，在抢救室外等着。我去把这钱先交了，然后…… 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我跟你一起去交钱吧。” 晓宏说。

“不用，” 陈孝斌摆摆手，把钱重新用手帕包好，塞进自己褂子里面贴身的口袋里，按了按，仿佛这样就能把钱留住。

“你去看看招娣，她一个人在那儿，肯定吓坏了。劝劝她，别让她太激动。”

晓宏点点头，脸上满是担忧：“爸，那你…… 你要去哪里想办法？还差很多吗？”

陈孝斌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看着儿子清澈而焦急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想说 “没事，爸能搞定”，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只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别担心，爸…… 爸会有办法的。你快去吧。”

晓宏还想说什么，但看着父亲疲惫而决绝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嗯，爸，那你自己小心点。我先去看招娣姐了。”

说完，他一步三回头地朝着住院部的方向走去，瘦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医院那扇沉重的大门后。

陈孝斌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才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

夜色更浓了，寒风也更烈了。他紧了紧口袋里的钱，那是他们全部的家当，是招娣和大壮唯一的希望。

他必须先把这钱交了，让医院放心地给大壮做治疗。

他转身，朝着住院部一楼的缴费处走去。脚步有些沉重，但每一步都异常坚定。

缴费处的窗口前没有人，只有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收费员在低头玩着手机。陈孝斌走到窗口前，轻轻敲了敲玻璃。

收费员抬起头，有些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干嘛？”

“缴费。” 陈孝斌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从怀里掏出那个沉甸甸的手帕包，放在窗台上，小心翼翼地推了过去，“交…… 交抢救押金。”

收费员的目光落在那个破旧的手帕包上，眉头皱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过去。

打开，看到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钱，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或许是惊讶于这笔 “巨款” 的呈现方式。她清点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十万块。然后问了病人姓名、年龄……

开了张单子和卡，递给了陈孝斌。

陈孝斌拿着单子和卡，手里刚刚沉甸甸的感觉瞬间变得轻飘飘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压箱底的家底全交了，他不知道给自家带来的是祸还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