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寒雨浸骨,病缠身(2/2)
招娣抬起头,看了看他,眼神缓和了些:“醒了?感觉咋样?还烧不烧?” 她放下针线,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不烧了…… 就是没劲……” 大壮有气无力地说,声音依旧沙哑,“饿了……”
“饿了就起来吃饭。” 招娣站起身,“锅里温着小米粥,还有你爱吃的腌萝卜。”
大壮却没有动弹,只是看着招娣:“不想动…… 你端过来喂我……”
招娣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都多大的人了,还让人喂?自己能动弹就起来吃!”
大壮嘴唇撇了撇,露出一丝委屈又带着点撒娇的神情:“我头晕…… 起不来…… 好招娣,你就喂喂我嘛……”
看着大壮那副病恹恹、可怜巴巴的样子,招娣到了嘴边的刻薄话又咽了回去。
她叹了口气,心里想着:算了,他也是病着,就依他这一次吧。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招娣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转身去灶房端饭了。
很快,招娣端着一个粗瓷碗回来,碗里是熬得软糯的小米粥,上面还撒了点葱花。
旁边一个小碟子里,装着切成条的腌萝卜,红通通的,看着就很有食欲。
她坐在炕边,把大壮扶起来,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然后舀起一勺小米粥,吹了吹,才送到大壮嘴边。
大壮像个孩子一样,张开嘴,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他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嗯…… 还是你做的粥好喝…… 比城里卖的强多了……”
招娣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喂着。她看着大壮吃饭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爹。年轻的时候,他虽然也懒,但偶尔也会给她些小惊喜,也会在她累的时候说句暖心话。
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的琐碎和艰难,似乎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和温情,只剩下越来越重的惰性和理所当然。
一碗粥很快就喂完了。招娣收拾好碗筷,刚要起身,大壮又开口了:“招娣,我想喝水。”
招娣耐着性子,又去给他倒了水。
“招娣,我有点冷,你把被子给我盖严实点。”
招娣帮他掖好被角。
“招娣……”
“又咋了?” 招娣有些不耐烦了。
“我…… 我想去茅房……” 大壮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好意思。
招娣:“……”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扶着大壮慢慢地下了炕。
伺候大壮上完茅房,重新躺回炕上,招娣感觉自己也累出了一身汗。
她捶了捶腰,看着炕上很快又闭上眼睛 “养神” 的大壮,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几天,家里家外的活儿,全都是招娣一个人在忙活。
天不亮就得起床,先是给大壮准备早饭,喂他吃完,然后收拾屋子,打扫院子。
接着,要去喂鸡、喂猪、喂牛。院子角落里的那几头猪,正是长膘的时候,一顿都不能耽误。
鸡窝里的鸡蛋要捡出来,攒着,等攒多了拿到镇上去卖,换点零花钱。
然后是地里的活儿。虽然秋收已经过了,但地里还有些收尾的工作。
比如,把收割后的玉米秸秆捆起来,拉回家当柴烧;把菜地里剩下的白菜、萝卜收回来,储存起来,准备过冬。
还要给冬小麦浇一遍冻水。这些活儿,以前都是大壮的主要任务,现在全落在了招娣一个人肩上。
她每天像个陀螺一样,从睁开眼就忙个不停,直到天黑透了,才能稍微歇口气。晚上,还要给大壮擦身、换药、喂水,睡不了一个囫囵觉。
好在,儿子女儿都大了,并且都很懂事。儿子大军在南方的一个大城市工地上开塔吊,女儿小花在一家电子厂里打工。
他们每个月都会按时往家里寄钱,虽然不多,但足够维持家里的日常开销和老两口的基本生活。这让招娣肩上的经济负担减轻了不少。
要是在以前,孩子们还小,嗷嗷待哺的时候,大壮再这么病着,招娣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下去。
一想到孩子们,招娣的心里就涌起一股暖流和慰藉。孩子们是她的希望,是她辛苦操持这个家最大的动力。
“等大壮病好了,得让他好好去地里干点活,不能再这么懒下去了。”
招娣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今年冬天,得让他把院子西边那间漏雨的偏房修一修,不然明年开春一下雨,又该漏水了。”
正想着,院门口传来了 “汪汪汪” 的狗叫声。招娣抬起头,疑惑地望向门口。这个时候,会是谁来呢?
“招娣在家吗?”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伴随着狗叫声传来。
招娣听出是邻居王大娘的声音,连忙起身去开门。
“王大娘,您咋来了?快进来坐。” 招娣打开门,笑着招呼道。
门口站着的是王大娘,她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手里挎着一个小竹篮。看到招娣,王大娘脸上堆起了笑容。
“我在家蒸了点南瓜饼,想着你这几天肯定忙得脚不沾地,给你送几个过来,尝尝鲜。”
“哎哟,王大娘,您太客气了,还让您惦记着。” 招娣连忙接过竹篮,热情地邀请王大娘进屋,“快进屋坐,喝口水。”
“不了不了,我就是送点东西,马上就走。” 王大娘摆了摆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屋里瞟了瞟,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壮…… 还没好利索呢?”
招娣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可不是嘛,都烧了好几天了,反反复复的,就是不见好利索。这不,还在炕上躺着呢。”
王大娘 “啧啧” 两声,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这男人啊,有时候还不如咱们女人禁折腾。你看你,里里外外一个人忙,也够辛苦的。”
“嗨,习惯了。” 招娣勉强笑了笑,“谁让他是孩子爹呢。”
王大娘凑近了些,神神秘秘地说:“招娣啊,不是大娘多嘴,你说大壮这次病得这么邪乎,会不会是…… 撞上啥不干净的东西了?”
招娣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大娘,您说啥呢,就是淋了雨着凉了,村医也来看过了,说是重感冒。”
王大娘却不信,撇了撇嘴:“感冒能烧这么多天?我听村东头的老李头说,前几天晚上,看见一个黑影在你们家院墙外晃悠呢……”
招娣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发毛。她是个不信鬼神的人,但听王大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心里也难免有些犯嘀咕。
“老李头他…… 他眼神不好,估计是看错了吧。”
“不好说,不好说啊……” 王大娘摇着头,“这眼看就要入冬了,正是邪祟出没的时候。你还是小心点好。”
“不行,就找个懂行的给看看,驱驱邪,说不定大壮的病就好了。”
招娣敷衍地应着:“嗯嗯,我知道了,谢谢您惦记着,王大娘。”
又闲聊了几句,王大娘才离开了。招娣端着南瓜饼进屋,心里却像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
王大娘的话像根刺,扎在她心头。驱邪?她一个妇道人家,上哪儿去找懂行的?
再说,这年月,肚子都快填不饱了,哪还有闲钱去弄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可看着炕上丈夫大壮烧得通红的脸,听着他时而急促时而微弱的喘息,招娣的心又揪紧了。
南瓜饼的香气似乎也驱散不了屋里的沉闷和绝望。她把盘子放在桌上,走到炕边,伸手探了探大壮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指尖一颤。
“大壮啊……” 她喃喃自语,眼圈不知不觉就红了。这日子,可怎么熬过去才好?
邪祟不邪祟的她不懂,她只知道,男人是家里的天,这天可不能塌啊。
她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 —— 不管怎么样,她都得想办法,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她突想起了舅舅陈孝斌,那个十里八乡都有名的绝世推拿手,说不定,舅舅见多识广,能治好大壮的“病”。
招娣想着,心里踏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