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秋雨伤情，寸断肠（2/2）

“娘，节哀呀。”

女儿们的安慰，像一丝微弱的光，偶尔能让英子稍微平静一些，但很快，巨大的悲痛又会将她吞噬。

她的心里，仿佛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锥心的疼痛。

哥哥的音容笑貌，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闪现：小时候哥哥偷偷塞给她的槡树果子，出嫁时哥哥沉默却满是不舍的眼神，每次回娘家哥哥总把家里最好的菜做给她吃，哥哥那憨厚的笑容…… 这些记忆，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子，反复切割着她的心。

陈孝斌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分身乏术。他只能在忙碌的间隙，抽空走到英子身边，握住她冰冷的手，无声地给她力量。他知道，任何语言在这种时候都是苍白的。

乡下的丧事，讲究热闹，也讲究礼数。虽然悲伤，但该有的程序一样也不能少。吹鼓手在雨地里卖力地吹奏着哀乐，那哀乐声凄凄惨惨，在空旷的村庄里回荡，更添了几分悲凉。

吊唁的人们络绎不绝，对着灵柩磕头作揖，孝男孝女们则披麻戴孝，跪在灵旁还礼。

孙小芹和她的弟弟妹妹们，穿着孝服，跪在灵前，小小的年纪，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悲伤和茫然。

招娣更是哭得形容枯槁，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父亲因她而走，她的内心充满了愧疚，但父亲是她的天，如今天塌了，她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陈孝斌强打精神，处理着各种事宜。他要应酬前来吊唁的亲友，要安排伙食，要和村里的长辈商量出殡的时辰和细节。

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声音也因为连日的操劳和悲伤而变得沙哑不堪。但他始终挺直着腰杆，他知道，他不能倒下，这个家，现在需要他支撑。

那几天，刘家村的天空一直是灰蒙蒙的，雨也时断时续，仿佛老天爷也在为刘勇的离去而哀悼。

雨水打湿了灵棚，打湿了人们的孝衣，也打湿了每个人沉重的心。英子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麻木的悲伤状态，除了哭，就是呆呆地坐着，眼神空洞。

陈孝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尽量让秀秀和晓芳多陪陪她。

出殡那天，天依然没有放晴。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白色的纸钱在空中飞舞，哀乐声在雨中传得很远。

英子作为死者的妹妹，哭得几乎晕厥过去，全靠秀秀和几个女眷搀扶着才能勉强行走。

她的心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她恨自己没能多关心哥哥一些。她一遍遍地在心里呼唤着 “哥”，泪水混合着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浸透了她的衣衫。

陈孝斌走在队伍的前面，手里捧着大舅哥的遗像，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但他却感觉不到。

他的心里，是对大舅哥的哀思，是对招娣一家未来的担忧，还有对英子状况的焦虑。

他知道，哥哥这一去，不仅带走了一家人的依靠，也在英子的心上刻下了一道深深的、难以愈合的创伤。

棺材缓缓下葬，黄土一抔抔覆盖在上面，将那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彻底掩埋。当最后一抔土落下，英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妈！”

“英子！”

陈孝斌连忙放下遗像，冲过去抱起英子。看着妻子苍白如纸的脸，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几天后，天终于放晴了。阳光驱散了连日的阴霾，照在刘家村的土地上，村庄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仿佛那场盛大而悲伤的丧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田野里，庄稼在阳光下努力生长，远处传来几声鸡鸣狗吠，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而自然。

但是，对于经历过这场生离死别的人来说，有些东西，永远都不一样了。

陈孝斌一家也要回县城了。招娣和孩子们送他们到村口，眼睛都是红肿的。招娣拉着英子的手，哽咽着说：“姑姑，你回去吧，放心，我会照顾好孩子们的。你也要保重身体……”

英子看着憔悴的侄女，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她紧紧握着招娣的手：“招娣，以后家里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 我们会常来看你们的。” 她的声音依然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

车子缓缓驶离刘家村，英子靠在车窗上，望着渐渐远去的村庄和亲人，眼泪无声地滑落。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的脸上，却驱不散她眼底的阴霾。哥哥的音容笑貌，葬礼上的悲伤场景，招娣无助的眼神…… 这一切都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

回到县城的家里，一切似乎都还是老样子。海春已经回老家了，陈孝斌默默地拿起雕刻工具，准备用红砖给孙女小文刻几个小玩具。

日子，似乎重新趋于平静。

但是，陈孝斌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英子虽然不再像在刘家村时那样撕心裂肺地哭喊，但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常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眼神空洞，脸上也很少再有笑容。夜里，他常常能听到妻子英子压抑的啜泣声。

他知道，英子的心里，又多了一份沉重的创伤。这份创伤，源于亲情的断裂，源于生命无常的无奈，也源于对故土亲人深深的牵挂。

它不像身体上的伤口，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合，它会像一根细密的针，时不时地在夜深人静时，刺痛她的心。

陈孝斌叹了口气，他知道，抚平这份创伤，需要时间，更需要他和孩子们用更多的爱和陪伴去温暖英子那颗受伤的心。

未来的路还很长，生活的磨难也不会停止，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相互扶持，总能一步步走下去。

只是，那份失去亲人的痛，那份刻在英子心上的伤痕，恐怕会伴随她很久很久了。窗外的阳光虽然明媚，但有些阴霾，却只能在心底慢慢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