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鼋头渚“遇”故人,旧仆诉冤情(1/2)
在无锡驿馆歇息一夜,昨日太湖泛舟的惬意与银鱼炒蛋的鲜香似乎还萦绕在唇齿心间。晨起用罢当地特色的无锡小笼包(皮薄馅大,汤汁丰盈,偏甜口)和开洋馄饨,顾昭之便吩咐今日前往太湖畔另一处胜景——鼋头渚。
鼋头渚位于太湖之滨,南犊山伸入湖中的半岛,因形似昂首的神龟(鼋)而得名。这里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辽阔,是观赏太湖烟波的绝佳之处,更有“太湖第一名胜”之称。
马车出城,沿着湖滨道路行驶,窗外依旧是浩渺的湖光山色,但与昨日在湖心感受的磅礴又略有不同。岸边的杨柳依依,远处渚上绿树葱茏,亭台楼阁隐约其间,更多了几分秀美与人文气息。
抵达鼋头渚景区入口,并未见多少游人,想来并非节庆,且时辰尚早。顾昭之依旧轻车简从,只带了墨砚与两名护卫,林晚昭则带着小桃。一行人沿着修葺平整的石径,向渚上走去。
时值初夏,渚上树木繁茂,绿荫如盖,隔绝了日渐灼热的阳光,只余下清凉的湖风穿林而过,带来湿润的水汽与草木清香。路径蜿蜒,时而临水,可见礁石嶙峋,湖水拍岸;时而入林,但闻鸟语啾啾,清幽宜人。确实是个放松身心、观赏湖景的好去处。
林晚昭兴致很高,边走边看,不时停下欣赏某块奇石,或是远眺湖中帆影。顾昭之步履从容,走在她身侧稍前的位置,偶尔驻足,目光掠过湖面,似在观景,又似在思索。
行至一处名为“长春桥”的拱桥之上,视野豁然开朗。桥下碧波荡漾,桥那头连接着一片更为开阔的临水平台,平台尽头有座古雅的“涵虚亭”。此处正是观赏太湖开阔水面的最佳位置之一。
几人走上平台,凭栏远眺。但见水天茫茫,一碧万顷,远山如黛,岛屿如螺,湖面上渔帆点点,鸥鸟翔集,好一幅壮丽的山水画卷。林晚昭深吸一口带着水腥味的空气,只觉得心旷神怡。
“果然不愧是‘太湖绝佳处,毕竟在鼋头’。”她忍不住吟了一句后世赞誉此地的诗句。
顾昭之闻言,侧目看了她一眼,眼中似有微光闪过,却未言语。
就在众人沉浸于湖光山色之际,平台一侧通往林中小径的岔路口,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和压抑的呜咽声。墨砚立刻警觉,上前一步,手按腰间(虽未佩显眼兵器,但短刃常在身),目光锐利地扫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凌乱的老者,正被两名景区巡查的差役模样的汉子拉扯着,似乎想将他驱离。那老者身形佝偻,挣扎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眼睛却死死盯着平台这边,更准确地说,是盯着顾昭之的方向。
“怎么回事?”墨砚沉声问道。
一名差役见墨砚气度不凡,连忙拱手道:“这位爷,惊扰了。是个老疯子,时常在这一带游荡,胡言乱语,赶走又回来。小的们这就把他弄走,绝不打扰诸位贵人赏景。”
那老者却趁差役分神说话之际,猛地挣脱了钳制,踉踉跄跄地朝着顾昭之的方向扑来,口中嘶喊道:“侯爷!侯爷!是老奴啊!顾安!老奴顾安啊!”
顾安?顾昭之眉头倏然蹙起,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骤然掠过一道凌厉的锐光!他抬手,止住了欲上前阻拦的墨砚和护卫。
那老者扑到近前,却被墨砚用巧劲隔在几步之外,无法再近。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老泪纵横,哭声悲切:“侯爷!真的是您!老奴……老奴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侯爷!老奴冤啊!老侯爷和夫人……他们死得冤啊!”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林晚昭惊得捂住了嘴,小桃也吓得躲到了她身后。墨砚神色凝重,眼神示意那两名差役退远些。差役们面面相觑,虽不明就里,但见这架势,也知道涉及贵人私密,不敢多留,连忙退到了远处守着路口。
顾昭之面沉如水,一步步走到那自称顾安的老者面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阳光透过树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令人看不清具体表情,但那股骤然散发出的、冰冷而沉重的威压,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抬起头来。”顾昭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静得可怕。
老者颤巍巍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沟壑、饱经风霜的脸,脸上有污渍,有泪痕,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却迸发出激动与希冀的光芒。他仔细地、贪婪地看着顾昭之的脸,喃喃道:“像……真像……眉眼像老侯爷,轮廓像夫人……侯爷,您长大了……老奴离开时,您才这么高……”他用手比划着一个孩童的高度,泪水又涌了出来。
顾昭之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似乎在记忆中搜寻着某个模糊的影子。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了一丝几不可查的微哑:“你是……父亲书房外院的那个顾安?负责打理花木,兼管部分杂物的?”
“是!是!正是老奴!”顾安激动得浑身发抖,“侯爷您还记得!老奴……老奴是家生子,祖辈就在侯府伺候!老侯爷仁慈,见老奴喜欢侍弄花草,便让老奴管着外院的花圃和暖房……侯爷小时候,还……还偷摘过老奴种的枣子……”他说到往事,泣不成声。
顾昭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深潭般的幽暗。“十年前,侯府库房失窃,丢失了一批御赐的金器和父亲收藏的古玩。账房管事指认是你与外人勾结,监守自盗。证据确凿,你被打了五十大板,革除奴籍,赶出侯府。父亲念你多年伺候,未将你送官,只让你净身出户。不久后,父亲与母亲便相继染病去世。” 他每说一句,顾安的脸色就白一分,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
“侯爷明鉴!老奴冤枉!天大的冤枉啊!”顾安伏地痛哭,“老奴对老侯爷和夫人忠心耿耿,从未起过半分歹念!是那账房刘管事!他……他贪墨府中银两,做假账,被老奴无意中撞见!他怕事情败露,便栽赃陷害老奴!那所谓的‘证据’,都是他提前埋在老奴床下的!那批丢失的东西,根本就是他偷偷运出去变卖了!老奴被屈打成招……老奴……老奴有口难言啊!”
他猛地扯开自己褴褛的衣襟,露出瘦骨嶙峋、布满陈旧伤疤的后背,那疤痕狰狞交错,显然当年五十大板打得极重,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侯爷您看!这伤……这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老奴被扔出府时,只剩一口气,是……是好心的街坊用土法子救了回来,但身子也废了大半……老奴不甘心!老奴想告状,可刘管事后来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攀上了当时管着京畿刑名的某位大人,反告老奴诬陷……老奴走投无路,只好离开京城,一路流浪,最后辗转到了这太湖边上,靠着给人帮工、捡些破烂勉强活命……老奴苟延残喘至今,就是盼着有一天,能再见侯爷一面,将真相说出来!老侯爷和夫人……他们对老奴恩重如山,老奴不能让他们死后还蒙着不白之冤啊!”
顾安声嘶力竭,字字血泪。林晚昭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十年前?库房失窃?栽赃陷害?老侯爷和夫人相继去世?这一切串联起来,似乎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那或许并非简单的贪墨或失窃,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甚至可能与老侯爷夫妇的去世有关!
她看向顾昭之。他背对着她,站得笔直,身姿依旧挺拔,但林晚昭却能感觉到,那挺直的脊背下,正压抑着怎样惊涛骇浪般的情绪。他的手垂在身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湖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和顾安压抑的啜泣声。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顾昭之才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情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那双眼睛,比平日更加深邃,更加冰冷,仿佛淬了寒冰。
“顾安,”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之所言,事关重大,更涉及先父母声誉与本侯家事。空口无凭,你可能拿出任何证据?或者,指认那刘管事如今何在?当年经手此案的又是何人?”
顾安闻言,急忙道:“侯爷!证据……证据老奴没有,但老奴记得,刘管事当年变卖赃物,是通过城南‘永利当铺’的一个朝奉,姓赵!那赵朝奉有个特点,左手六指!老奴当年悄悄跟踪过他们一次,亲眼看见他们交易!还有……当年审问老奴、给老奴用刑的,是京兆府的一个姓王的推官,嘴角有颗大黑痣!他们……他们都是一伙的!”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刘管事后来如何,老奴不知。但老奴流落江南后,大约五年前,曾在扬州码头远远瞥见过一个人,身形背影极像那赵朝奉!只是当时人太多,一转眼就不见了,老奴也不敢确定……侯爷,老奴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叫老奴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顾昭之沉默着,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顾安的每一寸记忆,辨别真伪。顾安则坦然地迎视着他的目光,眼中只有冤屈与恳求,毫无闪躲。
“墨砚。”顾昭之终于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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