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操碎心的黄射(2/2)
周泰握着刀柄的手上青筋毕露,他冰冷的目光越过苏飞,扫视着整个战场。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芬芳,远处是江夏军重新集结的阵型,火把连绵,宛如一条看不见尽头的火龙,欲将他们死死困住。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战旗,猎猎作响。
周泰突然开口,声音低哑得像砂纸擦过刀背。
浑身浴血的吕蒙浑身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泰却已经调转马头:“倒旌旗,作混乱状,要让黄祖那老匹夫觉得咱们是溃逃,引其追击。
孤军深入江夏腹地二十里,粮草只够三日,若不把黄祖的贪心钓出来......
同一时刻,江夏军中阵帅帐主营,黄祖正把茶盏重重砸在案上。那周幼平不是挺能打么?现在还不是灰溜溜的跑了?
孙权这是怕我与孙静联合才派兵突袭我军,原本我还抱有一丝怀疑,现在看来万无一失了!
黄祖爆发出一阵大笑,震得帐顶的布幔簌簌落灰。
帐外突然传来喧哗。
报——!固陵太守孙静派使者求见!
黄祖的眼睛瞬间亮起。
他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袍,又抹了把沾着酒渍的胡子,这才沉声道:
使者一入帐就跪了下来,江夏太守大人。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我家将军被孙权那小儿猜忌,前几日下令欲夺我家大人的兵符......
黄祖探身抓起案上的降书,绢帛还带着体温,想来是使者藏在怀里一路赶来的。
他匆匆扫过字迹,突然仰头大笑,震得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好!
这投名状......他的手指重重按在愿献吴郡三县图几个字上,比十万大军还金贵!
传我将令,明日辰时全军开拔,进固陵!
帐外的更鼓敲过三更,黄射摸着黑回到自己帐中。
烛火亮起,黄射正布帛仔细擦拭着佩刀。
将军,主公有令,卯时升帐。亲兵掀帘道。
黄射将刀重重插入刀鞘,扯过玄色披风裹住铠甲,牙根紧咬:父亲怎能被贪火烧昏了头......话没说完,已掀帘而出。
校场的晨雾还未散尽,黄射的皮靴碾过草叶上的露珠,在青灰色的帐幕前停住。
帐内传来黄祖的大笑,混着酒气飘出来:吾儿来得正好!
待为父取下吴郡三县,定要与你痛饮三百坛!
帐中十数员偏将立得笔挺,见黄射进来,几个年轻的连忙低头盯着靴尖。
启禀父亲。黄射抱拳,双手握拳,孙静来降必然有诈。
帐中突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黄祖的笑僵在脸上,酒坛砸在案上,溅出的酒液在绢帛地图上洇开个深色的圆。你说什么?他前倾身子,络腮胡子根根竖起,像被踩了尾巴的恶犬。
若孙静真被夺了兵符......
住口!黄祖拍案而起,案上的竹简散了一地,你当本太守是三岁小儿?这还轮不到指手画脚!
他踉跄着绕出案后,手指几乎戳到黄射鼻尖,你莫不是见不得为父大胜?
帐中诸将的喉结同时动了动。
一名偏将偷偷扯了扯旁边将领的衣角,被身旁的将领用手肘顶了一下,上回有人质疑黄祖的决策,如今坟头草已有三米之高。
黄射望着黄祖发红的眼,突然想起二十年来,父亲总是这样,他需要的不是对错,而是绝对的服从,胆敢违背他意志的人皆已是中冢枯骨。
他攥紧刀鞘,指腹触到刻在鞘上的字,那是他弱冠时父亲亲手刻的。
臣儿愿以项上人头作保......
够了!
黄祖甩袖打断,唾沫星子溅在黄射脸上,再敢胡言,军法处置!他转身抓起案上的降书,对着众将晃了晃,都听好了,今日巳时拔营,进固陵!
晨雾被风撕开道口子时,孙静的身影出现在固陵城头。
他披散着灰白的头发,衣襟半敞,露出胸前几道新鲜的血痕,像是被人用剑背抽的。
见黄祖的仪仗到了,他突然扑到女墙上,对着东南方破口大骂:孙权小儿!
你夺我兵符,杀我亲卫,当我孙静是任你揉捏的软柿子么?
城楼下,黄祖勒住马,眯眼望着城头。
孙静的骂声里带着哭腔,尾音发颤,像被抽了筋的牛。
他抬手抹了把脸,指缝里渗出的血珠坠在城砖上,红得刺眼。
老匹夫!
你若敢降江夏,我便屠了你孙氏族谱!远处传来孙权的怒喝。
孙静突然抄起身边的长弓,搭箭便射。
箭簇擦着孙权的车盖飞过,钉在身后的旗竿上,震得字旗簌簌发抖。
他又抓起块城砖砸下去,吼得脖颈青筋暴起:我孙静今日便把吴郡三县双手奉上,看你拿什么跟江夏军斗!
黄祖摸着下巴笑了。
他见过太多诈降的,可哪有诈降的人敢当着旧主的面泼血骂娘?
他踢了踢马腹,凑近些看孙静胸前的血痕——那伤痕深浅不一,有的还渗着血水,分明是刚受的刑。
主公,江东军在东南方二十里结营!探马的喊声响彻校场。
孙静出城踉跄着扑到黄祖马前,铠甲上的血污蹭了马腿一片。末将愿献劫营之策!他抓着黄祖的马镫,孙权以为我手无兵马,必然防备松懈。
今夜末将带三千精锐,从后营摸进去,砍了他的帅旗!
黄射的手又按在了刀柄上。
他看见孙静的眼神在飘忽,这是心虚这相。
可不等他开口,黄祖已大笑着扶起孙静:好!
好个孙坚的族弟!他转头瞪了黄射一眼,射儿,你带五千人压后,莫要坏了为父的好事。
黄射望着孙静狂喜的脸,不知作何感想。
臣儿领命。他的声音像块沉进深潭的石头。
月上柳梢时,黄祖的大帐里飘出浓烈的酒气。
孙静举着酒碗:主公,今夜子时,末将必取孙权首级来见!
黄祖拍着他的肩,酒气喷得人睁不开眼:好!
待孤取了江东六郡,封你为偏将军!他转头对亲卫吼道,去把库里的十坛二十年陈酿搬来,孤要与孙将军痛饮!
帐外,黄射望着满天星辰,喃喃自语:“我这一生如履薄冰,你说我能走到对岸吗?”
大营里飘来若有若无的马草香,那是大军开拔前喂马的味道。
他摸了摸腰间的刀,牵过战马一跃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