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站着的人,才是神龛(1/2)
那是一种迥异于活人的死寂。
他身上没有伤口,却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被撕裂的痛苦记忆。
这具身体,不,这具被强行唤醒的躯壳,承载着他无法理解的使命,却连最基本的求生本能都已遗忘。
就在这死人挣扎于呼吸的同一瞬间,相隔千里的南境,一声春雷炸响,惊醒了沉闷的雨夜。
“倒!”
沙哑的嘶吼并非出自人喉,而是一个瘦弱的哑女用尽全身力气,以手臂划出的决绝指令。
随着她的手势,上百名形容枯槁的村民
浓稠的、散发着苦涩与腐败气息的药汁哗啦啦地倾泻而出,汇成乌黑的溪流,冲刷着泥泞的地面。
那曾是他们耗尽家财换来的救命之物,如今却成了催命的毒。
村民们眼中没有不舍,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
哑女第一个跪倒在地,伸出枯枝般的手指,用力刮取着倒空药罐的罐底。
那里积着一层厚厚的、混杂着药渣与岁月尘埃的积垢,是病痛最顽固的沉淀。
众人见状,纷纷效仿,将那一层层象征着绝望的污垢小心翼翼地刮下,汇集到哑女面前的石盆里。
她又从怀中取出一把被捣烂的紫色花根,那花根汁液殷红如血,带着奇异的腥甜。
她将紫花根泥与药罐积垢混合,双手飞快地揉捏、塑形。
那不是在雕琢神像,更像是在复刻一个孕育生命的胚胎。
很快,一个半人高的空心泥人出现在众人眼前,它没有五官,没有肢体,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以及从头顶到胸腹贯穿的七个孔窍。
泥人被恭敬地立于村中那口几近干涸的古井井台之上。
哑女指向井口,再指向泥人的七窍。
村民们会意,用最后的力气打上残存的井水,颤抖着,将水顺着那七个孔窍缓缓灌入。
水声汩汩,像是为一具尸体注入最后的生机。
整整三日,村民们不眠不休,围井而坐。
第三日清晨,奇迹发生了。
一丝丝银白色的菌丝,竟从泥人的七窍中探出头来,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蔓延,如蛛网般粘稠,又如脉络般清晰,顺着井台的石缝,一寸寸地探入干涸的井底,精准地接通了早已断绝的井脉。
井底传来一声轻微的、仿佛大地苏醒般的闷响。
哑女凝望着那遍布菌丝、仿佛拥有了生命的泥人,缓缓抚上它的胸口,那里正对着一个孔窍,菌丝如心脏般盘踞。
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你不是要我们造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你是要我们把这深入骨髓的病灶,变成一切重生的生机!”
同一场春雷,在千里之外的药风原,化作了倾盆暴雨。
北境的青年领袖,那个以铁腕整合了无数药田的男人,此刻正站在没过脚踝的泥水里,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匪夷所夷的命令。
“所有药花,连根拔起,埋入田埂!”
数万亩含苞待放的珍稀药花,每一株都价值连城。
他的弟子惊得脸色煞白,冲上前:“少主!这……这是为何?花未开,药未成,此时埋入土中,只会尽数腐烂啊!”
青年没有回头,雨水冲刷着他坚毅的侧脸。
他望着眼前无垠的田野,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说过,药人合一,土才能醒。”
她说过。
仅仅三个字,却像一道不可违逆的圣旨。
弟子和所有闻讯赶来的药农们浑身一震,眼中的惊疑、不解、慌乱,渐渐被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所取代。
他们对视一眼,不再多问,默默转身,走进狂风暴雨之中。
拔花,埋梗,而后,人立其中。
成千上万的人,就这样站在了刚刚埋下腐烂希望的田埂上,以自己的身体,作为接引天地的引子。
七日七夜,暴雨未歇。
田里的人如石雕般纹丝不动,而被埋下的药花竟也没有丝毫腐烂的迹象。
诡异的平衡中,一缕缕菌丝从他们脚底的泥土中钻出,沿着小腿,温柔而坚定地向上缠绕。
第八日的清晨,雨停了。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
轰隆。
不是雷声,是田埂的震动。
一道道田埂如巨龙的脊背般缓缓隆起,仿佛拥有了脉搏,一起一伏,充满了生命的力量。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名天生喑哑的药农,忽然张开了嘴。
他望着新生的土地,喉咙里发出的不是嘶哑的音节,而是一段古老、悠扬、充满了草木芬芳的药谣。
歌声如初生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清亮而高亢,瞬间传遍了整片苏醒的大地。
乱葬岗,月圆之夜。
焚典后人之子,那个背负着家族血海深仇的青年,今夜却亲手推倒了族人世代祭拜的十二座土坛。
坛土被取出,混入他从药狱深处带回的无名骨灰,在数百名族人的注视下,塑成了一百个拳头大小的空心小人。
这些小人被整齐地摆放在药狱门前,那座囚禁了无数被药物扭曲心智的“罪人”的活地狱。
青年手中,持着一截断裂的银针。那是“她”留下的遗物。
他走到第一个小人面前,举起断针,用针尖轻轻一点小人的眉心。
那里没有眼,却仿佛有一个等待开启的窍。
“你们不是祭品。”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族人,乃至药狱内每一个囚徒的耳中,“你们是药引。”
他一个接一个地点下去。
每一点,都像是在完成一个失传已久的仪式。
当第一百个小人的眉心被点亮,异变陡生。
一百个小人的七窍之中,同时有幽蓝色的荧光流转,如呼吸,如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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