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饭香散时,她回来了(2/2)
孩童们依令而动,脚步踏在雪上,渐渐形成一个古老的阵型。
可三天过去了,湖面没有光亮,地脉没有反应,孩子们高热不退,气息紊乱。
弟子跪在雪地上请求撤退:“师尊,阵不成,天不允许!再耗下去,孩子们会死的!”
老巫医一动不动,只是凝视着冰下深处——那里,一丝微动正悄然扩散,如沉睡巨兽的心跳,越来越急促。
(续)
极北之地,风雪初歇,冰湖如镜。
百名童子赤足立于寒冰之上,脚底早已冻得发紫,呼吸在空中凝成白雾,又迅速被冷风撕碎。
他们围成一个残缺的圆,九转归元阵的第三圈尚未闭合——断杖插在冰心,弧线残缺,像一句未说完的祷言。
老巫医站在阵眼,白发结霜,双目却亮得惊人。
他不念咒,不画符,也不召星引月,只是静静望着冰下深处。
那里,一丝微动正悄然扩散,如沉睡巨兽的心跳,越来越急,越来越近。
“师尊!”弟子跪在雪中,声音发抖,“三日了,地脉无应,孩子们高热不退!再这样下去,他们会死的!”
老巫医不动。
他听见了。
听见冰层之下,那股被封印千年的躁动,正顺着地脉奔涌而来——不是灾劫,是呼应。
是某种存在,正从四极八荒被悄然唤醒。
“不是天不允。”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风刮过枯枝,“是你们,还在等神迹。”
众人怔住。
神迹?
他们等的从来不是神迹,而是救命之法!
可老巫医却缓缓抬起手,指尖划过掌心,鲜血滴落,坠入冰缝。
“以血为引。”他低语,“不是请她降临——是我们,该还了。”
刹那间,冰面震颤。
一道裂痕自断杖处蔓延而出,如树根分叉,如经络舒展,瞬息织成一张庞大脉网。
寒气骤凝,薄雾升腾,仿佛整片冰湖开始呼吸。
童子们齐声咳嗽,一口口黑痰吐出,带着腥臭与腐浊,随即高热退去,眼神清明。
湖心,脉纹闪着幽蓝色的光,一明一灭,竟与远方南境井底浮根的律动,遥相呼应。
老巫医笑了。笑得像个终于还清债的老人。
他倒下时,雪地未染血,心却轻了。
“她没教我这招……”他喃喃,意识渐沉,“是我替她,还了人情。”
——她从不曾许诺救世,只教人如何不惧病、不避死、不跪天。
而今,他们终于明白,所谓“道”,不在符箓,不在仪式,而在敢以血肉触碰真相的那一刻。
千里之外,夏溪干涸。
石上那个被风雨磨蚀多年的“生”字,如今彻底开裂,边缘剥落,像是大地的一道旧伤疤。
旅人见状,取出刻刀,欲重镌新字,以示敬意。
“别。”孩童拦住他,从怀中掏出一条汗巾——那是病者贴身之物,浸透药气与虚汗。
他蹲下身,将汗巾覆于石隙,轻轻挤水。水滴渗入裂缝,无声无息。
三日后,青苔复生。
不是寻常绿意,而是泛着微光的淡青,脉络分明,如活体生长。
更奇的是,“生”字轮廓竟重新浮现,却不再刚硬如刀刻,反而柔韧流转,似有呼吸节律,一胀一缩,宛如跳动的心房。
病者闻讯而来,颤抖着伸手触石。
刹那,五脏轻颤,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气流自丹田升起,沿任脉缓缓上行。
他怔住,泪如雨下。
这是……经气初动?
他从未修行,也无灵根,可此刻,体内竟有东西苏醒了。
他跪坐溪边,学那孩童模样,闭目吐纳,三息一吐,三息一吸。
风拂面,石微震,仿佛天地在教他呼吸。
“原来她教的……”他喃喃,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一场梦,“是让石头也学会呼吸。”
南境小院,晨光微透。
哑女推开柴门,习惯性走向院角陶碗——那是她每日供奉清水之处,碗底还留着昨夜饭粒的余温。
可今日,碗倾了。
饭粒洒落泥地,几只蚂蚁正缓缓搬运。
她怔住。
不是惊慌,而是一种突如其来的空落,仿佛某种无声的约定被轻轻打破。
她蹲下身,一粒粒拾起饭粒,动作极慢,像在拾掇一段记忆。
她将饭粒置于新泥盘中,未言一字。
风忽起。
紫花摇曳,花影斑驳,落于泥盘之上。
忽然,那堆饭粒微微一颤——一星嫩芽破壳而出,细若银针,却倔强向上。
哑女指尖轻颤。
她没有哭,也没有笑。
只是转身,默默盛了第二碗饭,倒出,置于盘侧。
风穿指隙,凉而熟悉,仿佛旧时那只握过她手腕的手,正悄然回抚。
她低声道:“你要的从来不是香火……”
“是饭还能热,人还能饿。”
风止时,两碗饭静静相依,像一场未完成的对话。
而她知道,下一句,该由活着的人来说。
院中寂静,唯有井水微漾。
晨光斜照,井壁幽深,某处湿痕悄然浮现,形如指痕,静静贴在石上,仿佛曾有人伸手探入黑暗,留下一道无声的印记。
哑女起身,走向井边。她的脚步很轻,像怕惊醒什么。
她俯身,掌心缓缓贴上冰凉石壁。
那一瞬,纹路竟随她呼吸,明灭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