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融血令(1/2)
我们最早涉足、拥有着得天独厚水利条件的西岸,发展差强人意,周博望带着我的嘱托,到达古晋。
差山荷,这位沙猊部落的独臂头领,如今是名义上的“西岸总督”,坐镇古晋,统辖着包括诗巫在内的广阔拉让江三角洲。他是一员猛将,在海上能生裂虎豹,但在治理民生这本账上,他却彻底抓了瞎。
当周博望的座船驶入这条宽阔的河流时,他看到的景象确实令人惋惜。
两岸是肥沃得流油的黑色冲积土,但大片大片地荒芜着,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零星开垦出的几块水田里,稀稀拉拉的稻苗枯黄萎靡,引水渠因为缺乏维护而淤塞,浑浊的河水白白流淌入海,却灌溉不到干渴的田地。
码头上,几艘沙猊族的渔船懒洋洋地晒着网,一群土着青年聚在一起斗鸡、赌博,眼神中透着一种混吃等死的迷茫。
差山荷带着几个亲卫在码头迎接。这位独臂头领,此刻却愁眉苦脸,头发乱糟糟的,显然是被治理的琐事折磨得不轻。
“周先生!您可算来了!”差山荷一见周博望,就像见到了救星,大步上前,紧紧握住周博望的手,“您再不来,我就要带人回海上做回老本行了!这……这种地管人,比砍人脑袋难一万倍!”
“差头领稍安勿躁。”周博望微笑着安抚道,“带我去看看。”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周博望没有发号施令,而是在差山荷的陪同下,走遍了古晋和诗巫周边的每一个村落、每一条河道。
他发现,问题比想象中更严重。
首先是本地的马来人和达雅克土着,世代以渔猎和采集为生,他们习惯了“饿了摘果子、下河抓鱼”的生活方式。对于这种需要精耕细作、需要长达数月照料才能收获的水稻种植,他们既缺乏技术,也缺乏耐心。
其次是“隔阂”。在西岸汉人移民的数量远远少于东岸。这里依旧是土着的天下。少数迁徙过来的汉人农户,虽然懂得耕种,却被当地人排斥,甚至经常发生因为争夺水源和农具而引发的械斗。
最后,是“管理失效”。差山荷的管理方式简单粗暴——谁不种地就鞭打谁。这不仅没有提高效率,反而激起了民愤,甚至有几个部落已经开始消极怠工,甚至逃入深山。
“地是好地,水是好水,只是这人,还没拧成一股绳。”
第三天夜里,在古晋的议事厅内,周博望对着愁眉不展的差山荷,开出了他的“药方”。
“差头领,您用管海盗的方法管百姓,自然行不通。”周博望铺开一张他新绘制的西岸规划图,“我们要变。”
“土着不懂种地,那就让人教。”周博望说道,“总议事会很快就会通过融血法案,不同族群通婚可得重赏。而当务之急,我们在西岸要推行‘师徒制’。”
“从海鹰城和凤鸣城,紧急调拨五百户经验丰富的老农过来。每户汉人老农,负责指导十户马来族和达雅克族家庭。”
“怎么指导?不光是教,还要‘绑’在一起!”周博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十户土着的田地,收成如何,直接决定了汉人师傅的赏赐!收成好,师傅拿双份分红;收成差,师傅也要跟着受罚!”
“同样,土着徒弟若能学成出师,独立耕种且产量达标,奖励耕牛一头,铁犁一副!”
“用利益,把两族人的饭碗,死死地扣在一起!”
“差头领,您逼着那些在水上漂了一辈子的渔民去插秧,这叫强人所难。”周博望指着地图上密集的河网和茂密的雨林。
“西岸不仅仅能种粮。沙猊族人善水,那就让他们组建专业的‘内河运输队’和‘深海捕鱼队’!由联盟统一收购他们的渔获,换取粮食。”
“达雅克人善于在雨林中生活,就让他们去伐木、去采集藤条、去寻找香料!我们建立‘木材厂’和‘香料司’,专门收购山货!”
“至于种地,就交给那些愿意定居的、以及新来的汉人移民去做!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当然,本地的沙猊族人和马来人等他们在看到农耕的好处,一旦他们学会了,我们更加欢迎。现在诗巫平原最大的问题是人手不够,你们几个部落加起来还不过十万人,要开垦,灌溉,劳作,远远不够!”
“对于那些懒散惯了、实在无法独立耕种的族人,”周博望抛出了最狠的一招,“收回他们分得的土地,建立‘联盟公社’!”
“由我们派出的官员统一管理,统一分配农具,统一安排劳作。他们不愿意耕田,就改为领工钱的‘农业工人’!干一天活,吃一天饭!不干活,就饿着!”
“将散沙捏成团,由不得他们不干!”
差山荷听得目瞪口呆,那只独臂猛地一拍大腿:“高!实在是高!周先生,您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我之前怎么就只会挥鞭子呢?!”
周博望微微一笑:“这就是总长所说的‘治理’。”
随着周博望这“三板斧”砍下去,西岸的局势,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
五百户汉人农耕老手带着家眷进驻了古晋和诗巫的各个村落。起初,土着们还有抵触,但当他们看到汉人师傅手把手教他们育秧、插秧,并且承诺“收成好了大家一起吃肉”时,那种隔阂开始消融。田间地头,开始出现了汉话和土语夹杂的欢声笑语。
沙猊族的渔民们扔掉了锄头,重新拿起了渔网。他们驾驶着快船,在拉让江和近海穿梭,一船船肥美的河鲜海货被运回码头,换成了白花花的大米。他们脸上重新洋溢起了自信的笑容——这才是他们擅长的活计!
达雅克人钻进了深山,但这次不是为了躲避,而是为了寻找财富。巨大的坤甸铁木顺流而下,成为香山洲造船厂、雾城造船厂最紧缺的原料。
而那些“公社”里的懒汉,在严格的考勤制度和“多劳多得”的诱惑下,也不得不拿起了锄头。毕竟,看着隔壁勤快的人领走了腊肉和烈酒,谁肚里的馋虫不叫唤?
仅仅三个月。
当金色的稻浪在拉让江两岸翻滚,当古晋的码头上堆满了待运的木材和香料,当汉人和土着在丰收的篝火晚会上勾肩搭背、共饮米酒时。
差山荷站在古晋的城头,看着这片焕然一新的土地,眼眶湿润了。
诗巫平原,“驯龙”水利工程竣工仪式。我和周博望,差山荷、东岸总督阮舜朝,与洪定芳、亚猜等人,正站在一座新落成的水坝之上。
在我们脚下,曾经在洪水中肆虐的拉让江支流,此刻温顺得如同一条玉带。清澈的河水被新修的水渠分流,通过三级提灌,精准地滋润着下游一望无际的黑色平原。
“定芳,又立了一件奇功!”我看着这壮丽的景象,由衷地赞叹。
“总长,您看!”洪定芳展开一张巨大的工程图纸,兴奋地指点着,“按照总长的规划,这片水网,覆盖的土地,足足有三十万亩!全是上等的黑土,一年三熟!别说养活诗巫这八万人,再来二十万都不成问题!”
周博望的目光越过洪定芳激动的脸庞,投向那片广袤的、等待开垦的土地。 他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固了。
“差头领。”
“周先生!”
“这三十万亩地,现在,预计有多少人在耕种?”
此时差山荷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回答:“大概不到一万人。”
他急忙补充道:“人手不够啊!诗巫的八万人,一半是渔民和工匠,剩下的一半,要维护旧的稻田,还要守城。这片新地,实在抽不出人手了!”
周博望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看到的,又何止是诗巫。此时阮舜朝也沉吟道:“总长,东岸发展也遇到这个瓶颈,人口不够, 定东城,烟草园,因为缺少足够精细的劳动力,有近四成的上等烟叶,在采摘和烘烤中被耽误了品相。
山打根,拉斐特的“蒸汽锯木厂”二十四小时轰鸣,但运送木材的内河航道,却因为缺少纤夫和水手,导致原木大量积压。
听到他们的话,我一下子醒悟过来。如今的艾萨拉联盟的领土,如同沉睡醒来,土地开发的速度比人口增长的速度要快多了。人,太少了。 联盟以农渔业立国的根基,与总人口之间的巨大矛盾,很快就会如一个无形的绞索,开始勒住这个巨人狂奔的脚步。
“周先生,请你安排素琴尽快统计我们联盟各族子民的数量,看来我们总议事会要就这件事商量出一个方案出来。”我吩咐道。
周博望道:“好,我马上安排,人口和土地丈量都非常有必要。一旦失衡,前功尽弃。”
安缦(海鹰城),总议事会。 一场争吵,已经持续了三个时辰。
“我再说一遍!要人,还不容易吗?!”鲨七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乱跳,“拉斐特在山打根的‘苏禄交易所’,每天都有上千的战俘和奴隶在卖!我们直接用‘海国银行’的信用证,把他们全买回来!一个月,至少能填进两万劳动力!”
“我反对!”一个身穿汉服、须发皆白的老者猛地站起。他是陈恭,大清的前朝御史,因弹劾权贵被流放,后被我辗转救至安缦,现任“法典编修阁”的翰林。
“总长!”陈恭对我拱手,声色俱厉,“我们建立联盟,是为了逃离暴政,是为了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应许之地!《艾萨拉法典》明令禁止奴隶贸易!我们怎能为了开垦荒地,就自毁长城,变成我们自己最痛恨的压迫者?!”
“老夫子,你放屁!”鲨七指着他鼻子骂道,“现在是没地吗?是没饭吃吗?是地里长满了粮食,没人去收!难道要我们眼睁睁看着那些稻子烂在地里,然后等血王打过来吗?!”
“我们可以去征召!”另一个马兰诺族的将领达努起身道,“东边那些达雅克野人部落,既不归顺,也不纳税。总长,给我三千精兵,我保证三个月内,给您带回十万‘俘虏’!”
“够了!” 我低沉的声音,瞬间压倒了所有的争吵。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
“鲨七哥,买奴隶,是巴威和洪苦讴的旧路。我们若也这么做,那米里和仙那港数千弟兄的血,就白流了。”
“陈恭,”我又转向那位老御史,“你说的没错,法典是根基。你坚持原则的说法我十分赞同。但是人口问题迫在眼前,过去,我们的西岸,中部内陆,东部,大纳土纳岛都是原住民以渔猎为生。所以,这个根本不成问题。而如今的艾萨拉,种地需要人,造船需要人,木材厂需要人,纺织中心需要人,建桥建路等等,都需要大量的人手。而我们这片土地,只要我们勤奋,足够养活我们。”
“至于征召?”我摇了摇头,“我们好不容易才在大家中建立起‘仁义’的形象,为人口而发起战争,我们之前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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