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禅林问心（1/2）
无相禅林，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寺院丛林。
当龙啸天一步踏入那看似普通的青石山门时，周遭景象骤然如水波般荡漾、变幻。身后的山野清风、鸟鸣蝉噪瞬间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静”。并非死寂，而是一种剥离了尘世喧嚣、万籁收声后，唯有本源心音可闻的深层静谧。
放眼望去，不见殿宇楼阁，不见佛像金身，唯有无数株姿态奇古的菩提树，枝叶参天，绵延成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碧海。树冠如华盖，滤下的天光带着一种温润如玉的质感，洒落在铺满落叶与细碎苔痕的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草木清气，吸入肺腑，竟有种涤荡神魂的奇异效果。
更奇异的是此地的法则。龙啸天敏锐地察觉到，体内奔腾的寂灭魔元在此地受到了无形的压制，运转起来晦涩了数分，仿佛陷入了一片粘稠而温和的琥珀之中。而灵魂深处那枚桀骜不驯的魔种，也罕见地没有躁动，只是传递出一种带着审视与警惕的沉寂波动。
“好一个无相禅林，果然名不虚传。”龙啸天心中凛然。此地佛韵之浓郁，法则之奇特，远超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佛门之地。非是以刚猛之力强行镇压，而是以一种无处不在、润物无声的慈悲与智慧之力，潜移默化地消弭戾气，引人向“静”，向“内”。
他收敛周身气息，将《寂灭魔经》的运转降至最低，仅维持着基本的护体魔元。目光所及，只见稀疏的人影盘坐在不同的菩提树下，有僧有俗，有老有少，皆闭目凝神，面容或安详，或挣扎，或痛苦，或顿悟，仿佛沉溺于各自不同的内心世界。
此地无路，亦无指引。
龙啸天明白，考验已然开始。这无相禅林本身，便是第一重“无相之关”。寻不到自己的“路”，便永远只能在林外徘徊。
他信步向前，脚踏在松软的落叶上，发出沙沙轻响，在这片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刻意去寻找什么，只是放空心神，任由那股无处不在的禅意包裹自身，感受着体内魔元与外界佛韵那微妙的对抗与交融。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一株尤为巨大的菩提树映入眼帘。此树树干需十人合抱，枝叶遮天蔽日，树冠之下，光影斑驳，仿佛自成一方天地。树下，一名身穿月白僧衣、面容枯槁的老僧背对着他，正手持扫帚，一下，一下，极其缓慢而专注地清扫着本就不存在的尘埃。
龙啸天脚步微顿。这老僧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仿佛只是一个寻常扫地僧。但在破妄之瞳的视野中，这老僧周身与整片无相禅林的佛韵浑然一体，仿佛他便是这禅林，这禅林便是他。
他没有打扰，只是静静立于一旁观看。
那老僧亦仿佛未曾察觉他的到来，依旧专注于手中的扫帚。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直起腰，转过身，露出一双清澈如同婴孩、却又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眸，看向龙啸天。
“施主从何处来？”老僧声音平和，不带丝毫烟火气。
龙啸天沉默片刻，答道：“从来处来。”
“欲往何处去？”
“往该去之处去。”
老僧微微一笑，那笑容仿佛能化解世间一切执拗：“红尘万丈，苦海无边。施主身负滔天煞气，心有千千结，步履沉沉，何不就此放下，觅一方清净？”
随着他的话语，一股温和却沛然莫之能御的禅意如同暖流般涌向龙啸天，并非攻击，而是引导，是包容，是度化。这禅意直指本心，勾动了他灵魂深处潜藏的疲惫、伤痛与迷茫。父母惨死的画面，龙家镇的冲天火光，柳如烟冰寒的杀意，修行路上的艰险孤寂……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翻涌而上，诱使着他放弃挣扎，皈依这方净土，求得心灵永恒的安宁。
龙啸天身躯微震，眼底闪过一丝恍惚。这佛光禅音，比任何刀剑神通都要可怕，直指人心最柔软之处。
但下一刻，他灵魂深处的魔种猛地一跳！一股冰冷、霸道、不屈的寂灭意志轰然爆发，如同定海神针，瞬间镇住了所有翻腾的心绪！
他抬起头，那双幽深的眸子直视老僧，斩钉截铁，字字如铁：
“尘缘未了，血债未偿，大道未成，何谈放下？我心所向，纵是阿鼻地狱，亦一往无前！这清净，不要也罢！”
“轰！”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仿佛听到体内某种枷锁破碎的声音！那原本萦绕周身、试图渗透度化的柔和禅意，竟被他这股坚不可摧的意志排斥开来，再也无法侵入分毫！他的道心，在这佛魔交锋的刹那，经受住了洗礼，反而变得更加剔透坚定！
那老僧闻言，非但没有动怒，眼中反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赏，他不再多言，只是轻轻一挥扫帚。
刹那间，龙啸天眼前景象再变！
他已不在那株巨大的菩提树下，而是置身于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之中！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血腥的气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屋舍，正是他魂牵梦绕的龙家镇！
“天儿……快跑……”父亲浑身是血，用最后的气力将他推开，身体在烈焰中化为焦炭。
“不！不要杀我的孩子！”母亲凄厉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一个个熟悉的乡邻在邪修的法术下哀嚎着倒下，熟悉的玩伴倒在血泊中，睁着无神的双眼。
痛苦、绝望、仇恨……如同毒焰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这一切是如此真实，仿佛将他重新拉回了那个绝望的夜晚！
“幻境？”龙啸天咬牙，破妄之瞳瞬间开启！幽暗的漩涡在眼底流转，试图看穿这虚妄。
然而，令他心神剧震的是，在破妄之瞳的视野下，这火海，这惨状，这每一张痛苦扭曲的脸，其能量结构与真实世界一般无二！甚至连那灼烧灵魂的痛楚都分毫不差！
这不是简单的幻术，这是直指本心、映照过往的“心魔劫”！是以无相禅林的无上佛力，将他内心最深处、最不愿触碰的记忆与恐惧，具现化而成的真实考验！
“吼——！”一名面目狰狞的邪修，挥舞着滴血的长刀，狞笑着向他扑来！刀锋上蕴含的力量，竟与他记忆中那恐怖的一模一样！
躲？还是战？
若是沉溺于仇恨，与之搏杀，便会陷入这无尽轮回的噩梦，被心魔吞噬。若是逃避，道心立破，佛韵趁虚而入，同样万劫不复！
千钧一发之际，龙啸天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竟放弃了所有防御与反击，闭上了双眼！
不是逃避，而是直面！
他不再去看那逼真的幻象，不再去听那凄厉的哀嚎，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沉入那枚代表着寂灭与新生的魔种之中。
“过去已逝，不可追忆。仇恨是力，而非枷锁。我心如魔，焚尽过往，方见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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