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云杂役（1/2）

晨曦微露，薄雾如纱，笼罩着连绵起伏的青云山脉。

深秋的寒意已深入骨髓，山风掠过，卷起地上零落的枯黄叶片，打着旋儿，飘向那片位于山腰处的巨大青石广场。广场尽头，依山而建的殿宇群在雾霭中若隐若现，飞檐翘角，气势恢宏，那里便是青云门的内门核心所在，是无数外门弟子和杂役向往的仙家福地。

而此刻，在广场边缘，一条通往山后杂役区域的狭窄石阶上，一个瘦削的身影正艰难地移动着。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身形单薄，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杂役服，背上背着一个几乎比他人还要高的巨大竹篓。竹篓里堆满了刚从山下挑来的黑乎乎、沉甸甸的“火炭石”，这种石头内含一丝微弱的火系灵气，是内门弟子炼丹房用以维持基础炉火的重要燃料。

每一步踏在冰冷的石阶上，都发出沉闷的声响。汗水顺着他沾满煤灰的额角滑落，在他年轻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疲惫与隐忍的脸上，冲出一道道泥痕。他叫龙啸天，青云门数千杂役弟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三年前，他还曾是青云城外龙家镇一个普通的少年，虽非大富大贵，却也父母俱在，生活无忧。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镇子遭了流窜的邪修袭击，父母为护他惨死，家宅焚毁。恰逢青云门外门长老路过，见他根骨尚可，又孤苦无依，便将他带回了青云门，算是给了他一条活路。

初入山门时，他也曾怀揣着一丝对仙道的憧憬，期盼有朝一日能如话本里的主角般，飞天遁地，快意恩仇。可现实很快便将这丝憧憬碾得粉碎。他没有背景，没有资源，资质在天才云集的青云门中也只算中下。入门检测时，那测试灵根的水晶柱只亮起了微弱的三寸灰芒，属性混杂，被执事弟子不耐烦地判定为“伪灵根”，难有寸进。

于是，他被毫不意外地分配到了杂役处，一做便是三年。

三年里，他挑水、劈柴、扫地、喂养灵兽、搬运矿石……干着最脏最累的活，换取微薄的修炼资源和那本基础的《引气诀》。与他同期入门的，哪怕只是四象灵根的弟子，也大多已踏入炼气期一二层，成为外门弟子，搬离了这充斥着汗臭和压抑的杂役区。唯有他，三年苦修，引气入体这一步，却如同天堑，无论如何努力，那天地间游离的灵气，仿佛与他天生相斥，始终无法在丹田内留存分毫。

沉重的竹篓压弯了他的脊梁，粗糙的背带深深勒进肩胛骨的皮肉里，带来一阵阵刺骨的疼痛。但他只是抿紧了嘴唇，眼神沉寂得像一口古井，默默承受着。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让他面色有些蜡黄，但那双眸子深处，偶尔闪过的，却是一种远超年龄的坚韧与不甘。

“快看，那不是我们的‘天才’龙师弟吗？这么早就去给丹房的师姐们送温暖了？”一个带着明显讥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石阶上方，站着三个穿着青色劲装的外门弟子，为首一人身材微胖，名叫赵虎，炼气期二层修为，仗着有个在内门当执事的表哥，平日里在杂役区作威作福，没少欺负龙啸天这类没有靠山的杂役。

龙啸天脚步未停，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背着沉重的竹篓，一步一步向上挪动。

这种无视的态度显然激怒了赵虎。他脸上横肉一抖，上前一步，故意用肩膀狠狠撞向龙啸天。

“砰！”

本就负重不堪的龙啸天，被这蕴含灵力的一撞，顿时身形踉跄，向后倒去。背上的竹篓倾翻，里面黑乎乎的火炭石“哗啦啦”滚落一地，有几块甚至砸在了他的腿上、脚上，带来一阵闷痛。

“哎呀！龙师弟，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赵虎故作惊讶地叫道，脸上却满是得意的笑容，“这火炭石可是炼丹房急用的，你要是耽误了时辰，柳师姐怪罪下来，你担待得起吗？”

他口中的柳师姐，是内门丹房的一位管事弟子，性情冷傲，对杂役要求极为严苛，动辄打骂惩罚，是杂役弟子们最惧怕的人之一。

另外两个外门弟子也哄笑起来。

“就是，走路不长眼睛！”

“废物就是废物，连路都走不稳。”

龙啸天趴在地上，手掌被粗糙的石阶磨破了皮，渗出血丝。火炭石的粉尘呛得他一阵咳嗽。他死死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怒火在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喉咙。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慢慢撑起身子，没有去看赵虎那令人作呕的嘴脸，只是默默地，一块一块地将散落的火炭石捡回竹篓。他知道，反抗只会招来更恶毒的羞辱和殴打。炼气期二层，哪怕只是最低阶的修士，拥有的力量也远非他一个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的凡人杂役所能抗衡。

这就是青云门，这就是修仙界。实力为尊，赤裸而残酷。

“哼，算你识相。”赵虎见龙啸天逆来顺受，也觉得无趣，嗤笑一声，带着两个跟班扬长而去，临走前还故意一脚踢飞了几块火炭石，滚落到远处的草丛里。

龙啸天看着那几块滚远的石头，眼神黯淡了一下，最终还是爬过去，费力地将它们一一捡回。他知道，若是数量对不上，等待他的将是更严厉的惩罚。

当他终于将所有的火炭石重新装好，背上那沉甸甸的重量时，太阳已经升高了一些，金色的光芒穿透薄雾，洒在广场尽头那宏伟的“青云殿”牌匾上，熠熠生辉。那光芒如此耀眼，却照不进他身处的这片阴影。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中所有的情绪，继续迈动如同灌了铅的双腿，朝着后山丹房的方向走去。

……

将火炭石送到丹房，果然因为迟到了一刻钟，被守候在那里的柳师姐冷着脸训斥了足足半炷香的时间，并扣除了他本月一半的灵石供给。龙啸天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承受着，直到对方骂够了，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让他离开，他才默默转身。

走出丹房那灼热的大门，外面清冷的空气让他精神微微一振。他没有立刻返回杂役院，而是绕了一条更远、更偏僻的小路，走向后山的一片人迹罕至的紫竹林。

这片紫竹林位于青云山后山一处偏僻的角落，灵气稀薄，平日里除了偶尔有弟子来此采集一些低阶的紫竹笋，少有人至。龙啸天在一次偶然的任务中发现了这里，从此便将此地当作了自己唯一的避风港。每当感到疲惫、委屈、绝望的时候，他都会来到这里，对着这片沉默的紫竹，或者静坐，或者练一练那毫无进展的《引气诀》。

寻了一处被茂密竹叶遮挡的空地，龙啸天卸下了一身的疲惫，靠着一根粗壮的紫竹坐了下来。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本页面泛黄、边角磨损严重的薄册子，封面上写着三个古字——《引气诀》。

这是青云门发放给所有新入门弟子的基础功法，旨在引导弟子感知天地灵气，并将其引入体内，打通经脉，汇于丹田，从而奠定道基，踏入炼气期。可以说，这是修仙之路的起点。

然而，就是这个起点，困了龙啸天整整三年。

他翻开书页，上面的口诀和行功路线早已烂熟于心。他盘膝坐好，双手结印，置于膝上，按照功法要求，尝试放空心神，去感应周围天地间游离的灵气。

意识缓缓沉静下来，外界的声音渐渐远去。在他的感知中，周围的世界开始变得不同。空气中，确实漂浮着无数细微、色彩各异的光点，那是不同属性的天地灵气。红色的火灵、蓝色的水灵、青色的木灵、黄色的土灵、金色的金灵……它们如同顽皮的精灵，在空中飞舞、游弋。

可是，每当龙啸天尝试用意念去引导、捕捉这些灵气光点时，它们却像是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或是受到了极大的排斥，纷纷从他身体周围弹开、逃离。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光点侥幸被引入体内，也会在进入经脉的瞬间，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的烙铁，顷刻间便消散无踪，根本无法按照功法路线运行，更别提汇入丹田了。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一次次的失败，带来的是深入骨髓的无力感。汗水再次从他额头渗出，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和一次次失败带来的精神损耗。

他能清晰地“看”到灵气，却无法“使用”它们。这种感觉，就像一个饥渴濒死的人，站在一片绿洲之前，却发现眼前的一切只是海市蜃楼，那种绝望足以让人疯狂。

“伪灵根……难道伪灵根就真的注定与仙道无缘吗？”龙啸天睁开眼，看着自己布满薄茧的双手，眼中充满了不甘和苦涩。他不止一次听执事弟子或是像赵虎那样的外门弟子嘲讽，伪灵根就是修仙界的废料，一辈子只能在最底层挣扎，能活到寿终正寝就是最大的幸运。

可他不甘心！

父母的仇还未报，镇子数百条人命的血债还未偿！他怎能甘心就此庸碌一生，老死于这杂役院落之中？

强烈的执念与残酷的现实在他心中激烈碰撞，让他胸口一阵发闷，喉头一甜，竟有一股腥甜之意涌上。他强行将这口逆血压了下去，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他知道，这是急于求成，险些岔了气的征兆。修炼之道，首重心平气和，最忌急躁冒进。可他……如何能平心静气？

“嗡——”

就在他心绪激荡，气血翻涌之际，突然间，他感到眉心深处猛地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刺痛！

这刺痛来得极其突兀，仿佛有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入了他的灵魂深处。紧接着，一股古老、苍凉、带着无尽死寂与毁灭气息的意念，如同沉眠万古的凶兽，在他意识的最底层，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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