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暗流涌动(2/2)
塞外,归化城。
曾经雄心勃勃,意图重振蒙古黄金家族荣光的察哈尔部大汗林丹巴图尔,如今只剩下无尽的颓唐与悔恨。空荡而寒冷的王府内,酒气熏天,昔日的荣光早已随草原上的寒风散去。
崇祯五年正月,其堂弟粆图台吉,在得到沈阳方面皇太极的暗中支持和许诺后,终于悍然发难,率亲信兵马冲入了王府。
“大汗,”粆图台吉语带讥讽,目光冰冷,“皇太极巴图鲁已是蒙古诸部公认的共主博格达汗。他许诺由我来统领察哈尔部。你,该让位了。”
林丹醉眼怒睁,挣扎着想拔出腰刀:“叛徒!长生天必降灾祸于你!”
“叛徒?”粆图台吉放声大笑,“跟着你这醉生梦死、将整个部落带入绝境的大汗,才是对长生天最大的不敬!滚吧!念在同族血脉,留你一条性命!”
当驻守兴和老城的明将贺人龙闻讯率精锐骑兵赶至时,归化城早已易主。他们只在冰冷的雪地上,寻到了林丹汗那柄标志性的镶嵌着宝石的银酒壶,以及一行仓皇西遁、消失在茫茫风雪中的零乱蹄印。
漠南蒙古最后一股能对后金形成些许战略牵制的力量,就此彻底瓦解。大明北疆,失去了一道至关重要的缓冲屏障,如今必须独力面对来自关外那个日益膨胀的军事巨兽的全部压力。
得知消息的孙传庭,望着塞外苍茫天地,唯有长叹:“察哈尔部,亡矣。自此以后,北疆烽燧,恐无宁日!”旋即,八百里加急军报飞驰送入京师。
三月二十,乾清宫东暖阁内灯火彻夜通明。朱由检紧急召见内阁、五军都督府及相关重臣,举行决定帝国命运的御前会议。
御案之上,数份染着血与火的急报,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心头:东北,皇太极虽未称帝却已权势滔天,重兵铁桶般围困大凌河,明军最仰仗的火器优势似乎正在被快速追平;西南,滇南土司沙定洲勾结外敌,叛乱一触即发;东南,海疆不靖,西夷战舰虎视眈眈,海上生命线面临威胁;北方,蒙古林丹汗彻底陨落,漠南草原尽归后金势力范围。
首辅孙承宗须发皆白,面容因忧惧而更显憔悴:“陛下,当务之急,在于不惜代价解大凌河之围!皇太极虽未僭号,然其势已成,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大凌河若失,则我军心士气将遭受重挫,关宁防线危若累卵,京师震动啊!”
户部尚书毕自严面带深深的忧色:“阁老所言甚是。然新钞仅在四地试行,根基远未稳固,国库依然空虚见底。若四线同时用兵,粮饷何以为继?臣冒死建议,可否集中全力先解辽围,同时对滇南叛乱派遣精兵速剿,以雷霆之势震慑诸夷,或许能争取时间?”
兵部尚书袁可立接口,提出迂回之策:“陆路援救艰难,海路或可另辟蹊径。可命登莱巡抚孙元化,尝试以水师小型快船,趁夜雾或恶劣天气绕行,向大凌河海口方向输送少量精粮火药,虽属杯水车薪,但若能送入城中,亦能极大鼓舞守军士气,表明朝廷未弃他们于不顾。同时,可谕令郑芝龙分派部分舰船北上协防,至少震慑海上宵小,使其不敢肆意妄为。”
朱由检沉默地倾听着,目光在巨幅舆图与每一位大臣凝重焦虑的脸上缓缓扫过。他深知,此刻的每一步决策,都关乎国运兴衰,关乎千万生灵。
良久,他沉声开口,做出最终决断:
“传旨:
第一,命四川总兵侯良柱严阵以待,谨防流寇趁乱入川。令石柱总兵秦良玉即刻率白杆兵精锐火速入滇,协助黔国公沐天波,以雷霆万钧之势,平定沙定洲之乱,务求速战速决,震慑西南!
第二,郑芝龙既已受朝廷游击将军之职,当恪尽职守,全力肃清东南海域,保障漕运海路畅通无阻。并分遣一部精锐战船北上登莱,听候孙元化调遣,协力支援东江,从海上牵制建奴,使其不能全力攻城。
第三,九边各镇,特别是蓟镇、宣大,立即进入一级临战状态,日夜戒备,严防建奴绕道蒙古破口入塞。谕令袁崇焕,授其临机专断之权,可不待上命,根据前线情势,不惜代价,寻机解大凌河之围!无论夜袭、疑兵、乃至与敌炮台对射,一切可行之法,皆可施行,朕只要结果!
第四,大明宝钞试行之策,关乎国本,绝不动摇。北直隶、南直隶、临清、杭州四地照常推行,不得因谣言而废止。命锦衣卫、东厂继续严查造谣坏法之徒,无论涉及何人背景,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他霍然起身,走向殿外,望着黎明前最黑暗沉重的夜空,目光灼灼,仿佛要穿透这层层迷雾:“魑魅魍魉,皆已现形。朕便要在这重重危局之中,为大明杀出一条生路!”
就在大明朝廷竭力应对内外交攻之时,沈阳的宫殿内,后金大汗皇太极同样在运筹帷幄,志在必得。
“明朝试行新钞,无非是想续命,而这正是我大金的天赐良机。”皇太极对心腹谋士范文程道,“令潜伏关内的密探,联合那些与我们有旧谊的晋商,继续在明境散布恐慌,收买其关键官吏,务必要让崇祯的宝钞信用扫地!经济一旦崩溃,其国必乱,届时我军便可趁虚而入。”
他又转向骁勇的多尔衮:“大凌河情形如何?”
多尔衮自信回禀:“大汗,祖大寿已是釜底游鱼,插翅难飞。明军几次小股夜袭,虽给我军造成些许麻烦,损毁了几处炮台,但无碍大局。其陆路援军已被我军炮火死死钉住,城内粮草据细作报,即将耗尽,甚至已在宰食马匹,恐怕……离人相食也不远了。”
“嗯,”皇太极满意颔首,“云南方面呢?”
“大汗放心,沙定洲已准备就绪。只待明军云贵、四川兵力被其牢牢牵制,我军便可于辽东,或另择良机,给予明朝致命一击。”
而在遥远的巴达维亚,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府内,针对大明的阴谋也在紧锣密鼓地酝酿。
“明朝皇帝和他的将军们,此刻的精力已被北方的皇太极和西南的叛乱牢牢吸引,”公司高级商务员范·德·贝尔,用指挥棒精准地点在地图上的台湾岛,“其水师力量分散于北、中、南三处,各自为战,难以呼应。现在,正是我们增强在福尔摩沙(台湾)兵力,逐步挤压明国势力,彻底控制通往日本、马尼拉贸易航线的天赐良机!”
海风呼啸,卷起千层巨浪,猛烈地拍打着礁石。崇祯五年的春天,大明帝国这艘古老的巨舰,正航行在风暴前夕最危险的惊涛骇浪之中。北方强虏磨刀霍霍,南方土司蠢蠢欲动,海上西夷居心叵测,内部金融变革步履维艰。
无人知晓,在紫禁城深处那间名为集策斋的宫殿内,大明皇帝朱由检正与传教士汤若望对坐长谈,案上铺开着描绘着新型战舰结构的草图,线条复杂而精密。
“汤先生,”朱由检的目光坚定而炽热,仿佛燃着不甘的火焰,“朕不仅要制造数量更多、威力超过红夷的重炮,更要设计建造出更快、更猛、更能适应远海作战的全新战舰,唯有如此,方能将来犯之敌御于国门之外。倾朕之内帑,集中天下能工巧匠,你需要多少时日,能给朕一个确切的期望?”
窗外,三月的寒风依旧料峭刺骨,卷动着残冬未能带走的枯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警示着未来的凶险,也仿佛在催促着,一场足以决定帝国命运的巨大风暴,正在急速酝酿,即将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