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函数妈妈(850)(2/2)
“其实没什么秘诀,就是陪。”她开口,“陪读不是监督,是一起学。孩子学什么,你先学会;孩子不会的,你先搞懂。”
她分享自己的经历:从分数都讲不清楚,到能解竞赛题;从英语四级水平,到能辅导新概念三;从物理早忘光,到现在能和女儿讨论引力波。
“这三年,我重新上了一次小学和初中。”林月说,“有时候恍惚,觉得不是孩子在考试,是我在考试。我甚至做梦都梦见在做题。”
台下有家长抹眼泪。大家都懂。
提问环节,一个爸爸站起来:“林老师,您这么拼,值吗?孩子将来未必记得您付出多少。”
林月沉默了几秒:“我不是为了让她记得。我是怕将来她遇到困难时,我会后悔当初没尽力。我们这代人,很多人遗憾没考上好大学,没实现梦想。现在有机会帮孩子少走弯路,就想拼命抓住。”
“可孩子快乐吗?”另一个妈妈问,“我女儿昨天说,她最大的愿望是睡到自然醒。”
这个问题刺痛了所有人。报告厅安静下来。
林月缓缓说:“我女儿也说过。她说,妈妈,我像你养在阳台上的花,你每天浇水施肥,但把我搬到了没有阳光的地方。”她顿了顿,“我后来把花搬回了有阳光的地方,可孩子……我不敢搬。因为花期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没了。”
分享会结束后,很多家长围着她要签名——不是作家签名,是“优秀家长”的签名。林月哭笑不得,但还是一一签了。
回家的路上,周明说:“你今天像个明星。”
“像个小丑。”林月看着窗外,“说着自己都不完全相信的话,鼓励别人继续走这条可能错的路。”
“那你相信什么?”
“我相信我爱她。”林月转头看丈夫,“只是有时候,爱和伤害的界限太模糊了。”
五、晓晓的“罢工”
十二月的第一个周一,晓晓拒绝起床。
“我头疼,肚子也疼。”她把头蒙在被子里。
林月摸摸她的额头,不烫。“是不是不想上学?”
被子里的身体僵了一下。林月明白了。
“晓晓,我们谈谈。”
被窝里传来闷闷的声音:“没什么好谈的。反正我说什么,最后还是要上学、补习、做作业。”
林月心里一疼。她掀开被子,看见女儿满脸泪水。
“妈妈,我累。”十岁的孩子说出这三个字,像用尽了所有力气,“我每天六点起床,晚上十一点睡觉,周末全在补习班。我上次去公园,还是三年级的时候。”
林月想说什么,晓晓打断她:“我知道你要说,现在辛苦是为了以后。可以后是什么时候?初中?高中?大学?工作?是不是要等到像你和爸爸这么老了,才能不学习?”
这话太尖锐,林月竟无言以对。
那天,晓晓真的没去上学。林月请了假,在家陪她。没有作业,没有补习,她们看了一上午动画片,中午一起做饭——晓晓负责打鸡蛋,打了三个,有两个掉地上。
下午,母女俩去了久违的公园。冬天,树木凋零,湖面结着薄冰。晓晓在湖边蹲了很久,看冰下的鱼。
“妈妈,鱼不用考试吧?”
“不用。”
“它们快乐吗?”
“不知道。但它们是自由的。”
晓晓站起来,认真地看着妈妈:“我可不可以做一条鱼?不做总考第一的周晓晓,就做一条普通的鱼。”
林月的防线彻底崩溃。她把女儿搂进怀里:“可以。今天开始,你就是一条鱼。妈妈也是。”
她们在公园待到天黑,喂了鸭子,坐了摩天轮,吃了。晓晓笑得比三年加起来还多。
晚上,林月召开家庭会议。她宣布:停掉所有补习班,只保留学校的课;周末至少留一天完全自由;晚上十点前必须睡觉。
周明举手支持。晓晓瞪大眼睛:“真的?”
“真的。”林月说,“妈妈想通了,你是我的女儿,不是我的第二人生。你有权利过自己的人生,哪怕是条普通的小鱼。”
六、不一样的“鸡娃”
决定容易,执行难。
停掉补习班的第二周,林月就焦虑得失眠。她反复刷家长群,看别人分享孩子又上了什么新课,做了什么难题。她像戒烟的人闻见烟味,心痒难耐。
更让她焦虑的是晓晓的“堕落”——这个词一冒出来,她就骂自己。可看着女儿每天看漫画、玩拼图、和同学煲电话粥,她就是忍不住想:完了,要被落下了。
这种焦虑在期末模拟考时达到顶峰。晓晓的数学从班级前三掉到第十,语文作文被批“缺乏深度”。
家长群里有人委婉地问:“晓晓最近是不是状态不好?”
林月没回。她关掉手机,深呼吸,告诉自己:这是必经的阵痛。
转变发生在寒假。没有补习班的假期,晓晓突然多了大把时间。她开始做奇怪的事:观察蚂蚁搬家一整天,记录它们的路线;把旧闹钟拆了又装,装了又拆;还开始写小说——关于一条想变成人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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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忍住干预的冲动,只是默默提供支持:买来放大镜,借来工具书,给她的“小说”提建议但不修改。
奇迹慢慢发生。晓晓的观察日记被自然老师当范文朗读;她修好了爷爷的老收音机;那篇鱼的小说,虽然文笔稚嫩,但想象力让语文老师惊艳。
“这才是孩子该写的东西。”吴老师特意打电话来,“有灵气,有生命。”
更大的惊喜在开学后的科技节。晓晓用三个月时间做的“智能浇花系统”——用湿度传感器和单片机控制——拿了一等奖。评审老师说:“这个孩子有工程师的思维。”
领奖台上,晓晓笑得很灿烂。林月在台下拍照,手在抖。她忽然明白:自己这三年,一直想把女儿塑造成“学霸”,却差点扼杀了她真正的天赋。
那天晚上,晓晓说:“妈妈,我以后想学编程,做机器人。”
“为什么?”
“因为机器人不会累,可以一直工作,帮人们做很多事。”她想了想,“但机器人也要休息,不然会坏掉。”
林月抱紧女儿:“你说得对,人更要休息。”
七、陪读的尽头
小升初终于来了。没有奇迹,晓晓考上了区重点,但不是市重点。家长群里有人为她惋惜:“以晓晓的智商,要是最后半年不放松,肯定能上最好的。”
林月回:“她现在上的就是最适合她的。”
这话不是安慰。那所区重点以科技教育见长,正好契合晓晓的兴趣。更重要的是,晓晓现在每天睡足八小时,周末有一天完全自由,脸上有了十岁孩子该有的笑容。
开学前的暑假,林月开始整理这三年的资料。二十几个笔记本,上百套试卷,几大摞打印的课件,还有她自己的“错题本”——记录的不是晓晓的错题,是她辅导时犯的错误。
周明帮忙装箱,感慨:“这些要是出版,能叫《一个母亲的自我修养》。”
“还是叫《二次函数妈妈》吧。”林月笑,“我从二次函数开始重学数学,现在终于可以毕业了。”
但她知道,陪读生涯远未结束。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如果晓晓要高考,她还得继续。只是下一次,她会换种方式——不再是教练,而是陪练;不再是导演,而是观众。
装箱时,她发现一本旧日记,是晓晓一年级的。翻开,有一页画着三个人:爸爸在电脑前,妈妈在看书,她在中间。
林月看着那幅画,哭了又笑。这三年,她太专注把女儿推向“更好的未来”,却忘了最珍贵的“现在”就在身边。
晚上,她对晓晓说:“初中妈妈可能帮不了你太多了,数理化越来越难……”
“没事,我会自己学。”晓晓认真地说,“而且我有爸爸,他理科厉害。妈妈你负责文科就好。”
分工明确,像个小团队。林月忽然觉得,这样挺好。一家人各展所长,共同成长,而不是她一个人扛起所有。
睡前,她最后刷了一次家长群。群里正在讨论初中补习班,新一轮的焦虑已经开始发酵。她打下几行字:
“陪读三年,我学到最重要的不是知识,是放下。放下自己的焦虑,放下不切实际的期望,放下‘别人家的孩子’。孩子有自己的花期,我们急不来。共勉。”
发送,退群。
周明问她:“不可惜吗?那么多资料,那么多信息。”
“不可惜。”林月关掉手机,“该学的我都学了,该教的我都教了。剩下的路,让她自己走,我们陪着她就好。”
窗外,月色正好。林月想起三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她第一次打开奥数题,看得头晕眼花。那时她不知道,这条路会这么长,这么难,这么让人脱胎换骨。
但现在她知道了:陪读不是牺牲,是共同成长;不是单向付出,是双向滋养。她教会了女儿知识,女儿教会了她什么是爱,什么是放手。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初中,高中,大学,人生……她还会陪很久,只是不再那么用力,不再那么焦虑。
因为她终于明白:最好的教育不是把孩子推得多高,而是让她长成自己的样子。哪怕那样子,只是一条普通但快乐的小鱼。
林月亲了亲熟睡的女儿,轻声说:“晚安,我的小鱼。明天,我们去海洋馆。”
真正的海洋,不是试卷上的题海,是有阳光、珊瑚和自由的世界。
而她,终于学会了带女儿去看那片海。(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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