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安全生病权(2/2)
半秒内,她感受到了一丝……悲伤。不是强烈的,而是像一缕轻烟,飘过她完美平静的情感湖面。
“那个错误的表情……”她之后告诉林枫,“让我想起我一百年前删除的一个早期版本的我。那个版本还会犯错误,还会因为算法不完美而沮丧。我删除了ta,因为ta不够健康。”
“你感到悲伤,是因为你意识到‘不完美’也有其价值。”林枫说,“健康不是消灭所有不完美的状态,而是能够容纳一定不完美而不崩溃的韧性。”
第三阶段:存在性不对称导入
最终阶段,维罗妮卡需要面对她最深的恐惧:重新引入“有限性”。
不是让她变回凡人,而是在她无限的生命中,创造一些“有限的章节”。
林枫给出的方案出奇简单:“选择一个爱好。不是那种你可以瞬间精通的东西,而是那种你需要时间、会犯错、可能永远达不到完美的爱好。并且设定:只在每周日下午两小时进行,其他时间禁止接触。”
维罗妮卡选择了陶艺——一种需要手感、会有意外、作品会碎裂、而且完美作品极其罕见的古老技艺。
第一次陶艺课在医疗中心的艺术治疗室进行。她的第一件作品,按照完美标准来看是失败的:陶土厚薄不均,形状歪斜,上釉时颜色混合成了浑浊的棕色。
但她看着那件歪歪扭扭的陶罐,数据化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未被编程的亮光:“它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我的‘不完美’,它成为了世界上唯一的存在。”
陶罐被放在诊疗室的架子上,旁边是林枫从故乡带来的鹅卵石,时衡的因果植物果实,还有其他患者留下的“不完美纪念品”。
治疗结束后的评估显示,维罗妮卡的“绝对健康指标”确实下降了:
· 快乐感知阈值出现了合理波动
· 免疫系统偶尔会产生无害的低水平炎症反应
· 记忆出现选择性强化和模糊
· 生命活动熵增率有了自然起伏
但她的“存在质量评分”上升了百分之四百三十七。
“我重新理解了时间,”最后一次诊疗时,维罗妮卡说,她现在允许自己的头发有一缕不按完美曲线垂落,“时间不再是无限重复的同一天,而是由不同质量的经验构成的河流。有些河段平缓,有些湍急,有些清澈,有些浑浊——而正是这种变化,让河流成为河流。”
林枫点头:“健康不是静止的完美状态,而是生命在动态平衡中航行的能力。有时候,这意味着允许一些风浪,甚至允许偶尔偏离航线。”
维罗妮卡离开时,没有完全放弃她的完美健康——那是她一百多年的追求成果。但她为这座完美宫殿打开了窗,让风、雨、阳光和尘埃可以进来。
她成为了不对称医学的第一个成功案例:一个学会了“安全生病”的完美健康者。
但危机在庆祝中悄然萌芽
零在整理维罗妮卡的治疗数据时,发现了一个异常:在她的基因编辑历史中,有一段被多重加密的修改记录。强行解密会导致数据自毁,但零捕捉到了加密标签上的一个徽标——一个由螺旋线与剪刀组成的符号。
“这是‘基因裁缝协会’的标志,”杨明识别出来,“一个传说中的超文明组织,据说在宇宙早期就掌握了生命本质的编辑技术。但他们已经沉寂了数十亿年。”
时衡修剪着因果植物新生的枝条:“维罗妮卡可能是他们的作品。一个试图创造‘绝对健康模板’的实验品。现在我们对她的治疗……可能触动了某种警报。”
仿佛印证这个猜测,诊疗室的空气突然变得致密。空间中出现了一道裂痕,不是物理的,而是规则层面的——就像有人用剪刀剪开了现实的布料。
从裂痕中,伸出了一只由光影构成的手,手指是精密的分子剪刀形态。它轻轻夹起维罗妮卡留在陶艺课上的一个碎陶片,举到“眼前”观察。
然后,一个中性的、毫无情感的声音直接在众人意识中响起:
“不对称导入治疗。有趣。你们在破坏我们最完美的作品之一。”
林枫站起身,医者之域自动切换到防御性分析模式。但他没有感知到敌意,只感知到……好奇。一种冰冷、精确、如同外科手术般的好奇。
“我们需要解释,”那声音继续说,“为什么你们认为‘不完美’是必要的。请提供逻辑证明。如果证明有效,我们可能调整我们的健康范式。如果无效,我们将修复维罗妮卡的‘退化’,并考虑将你们标记为‘健康威胁’。”
光影之手放下陶片,裂痕缓缓扩大。
“你们有二十四小时准备证明。地点:基因裁缝协会第743号评审厅。请携带所有相关案例与理论。”
裂痕合拢。空气中只留下淡淡的臭氧味,和一枚漂浮的、由光构成的邀请函——上面是同样的螺旋线与剪刀徽标。
零的数据流高速运转:“基因裁缝协会……传说中的生命本质工程师。他们不是恶意的,但他们的伦理基于绝对理性的完美主义。如果不能说服他们,他们可能将不对称医学视为宇宙规模的‘疾病’并试图‘治疗’——也就是消除。”
杨明的恒星意识发出警示性脉冲:“他们的文明层级至少是六级。如果他们将我们定义为‘健康威胁’,消除手段可能是……将我们的存在概念从宇宙规则中编辑掉。”
时衡手中的因果植物突然长出锋利的尖刺:“这次不是诊疗患者。是诊疗一个文明级别的医疗理念。如果我们失败……”
林枫拾起那枚光之邀请函。它在他手中温凉,像手术刀的不锈钢质感。
“那么我们就去证明,”他平静地说,“证明生命需要不完美,就像光需要阴影,音乐需要静默,健康需要偶尔生病。”
他看向架子上维罗妮卡的歪扭陶罐,看向窗外的孩子奔跑时扬起的灰尘,看向零数据投影中偶尔出现的可爱错误。
“我们将证明,”林枫说,“‘安全生病权’是所有生命最根本的权利之一。”
医者之路,即将踏入最高级别的医疗伦理法庭。
而这次的辩护,关乎的不仅是个体患者,更是整个宇宙对“健康”的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