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民本思想(2/2)
陆炎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在另一个棚区,他看见一群孩子在玩。不是普通的玩,是在模拟守城——大点的孩子当“守军”,小点的当“曹军”,用木棍当兵器,用土块当石头,打得有模有样。
“你们在干什么?”陆炎问。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停下来,挺起胸说:“我们在练习守城!等我长大了,也要上城墙打曹军!”
“为什么?”
“因为曹军是坏人!”男孩大声说,“他们杀了王大叔,烧了李爷爷的房子!我要报仇!”
陆炎看着男孩眼中的怒火,忽然明白了。
这就是“社稷”。
不是城池,不是土地,是这些人的记忆,是这些人的仇恨,是这些人想要守护的东西。
社稷在民心里。
民心里有社稷,社稷才存在。
民心里没有了,社稷就只是一堆砖石,随时可以被推倒,被占领,被改名字。
而他这三年来,一直在修砖石,忘了修人心。
所以砖石再多,再坚固,也守不住。
因为人心先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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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州牧府时,天已经快黑了。
陆炎累得几乎虚脱——不是身体累,是心累。他看见了太多,想了太多,明白了太多。
庞统和鲁肃在等他。
“主公,”鲁肃先开口,“您今天……”
“我去看百姓了。”陆炎说,“看见了‘民为贵’。”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陆炎坐下来,喘了几口气,才继续说:“我一直在想,孟子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我知道了——他不是在教君主怎么治国,是在告诉君主一个事实:民本来就贵,不需要你承认。你承认了,顺应了,就能得天下;你不承认,逆着来,就会失天下。”
他顿了顿:“就像这座城。城里的四万人,他们本来就珍贵——他们的命珍贵,他们的选择珍贵,他们愿意守城的决心珍贵。我承认这一点,尊重这一点,所以他们才愿意跟着我。如果我不承认,觉得他们只是工具,只是数字,他们早就散了。”
庞统点头:“主公说得对。”
“但还不够。”陆炎摇头,“我还得明白‘社稷次之’。”
“怎么理解?”
“社稷不是我的霸业,不是我的野心。”陆炎缓缓说,“社稷是这些人共同的东西——是他们一起守的这座城,是他们一起挨的饿,是他们一起做的选择。社稷是‘我们’,不是‘我’。”
他看向窗外:“所以我该做的,不是怎么保住‘我的’社稷,是怎么让‘我们的’社稷活下去。哪怕活下去的方式,不是我原本想的那样。”
鲁肃眼睛一亮:“主公的意思是……”
“谈判。”陆炎说,“和曹操、和周瑜谈判。不是谈我怎么活,是谈这座城里的人怎么活。”
“条件呢?”
“条件可以谈。”陆炎说,“但底线是:城里的人,要有活路。不是苟活,是真的活路——有饭吃,有地方住,能活下去,能继续当人。”
他顿了顿:“至于我……不重要。”
“君为轻。”庞统轻声说。
“是。”陆炎点头,“君为轻。轻到可以牺牲,可以放弃,可以……消失。只要民能贵,社稷能存,君轻不轻,无所谓。”
他说得很平静,但庞统和鲁肃都听出了其中的决绝。
那是一种真正理解了“民为贵”之后的决绝——为了贵的,可以轻贱轻的。
为了百姓,可以牺牲君主。
这就是孟子的本意。
也是陆炎迟到了三年的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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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陆炎做了一个决定。
他让亲卫把州牧府里所有还能用的东西——被褥、衣物、粮食、药材——全部清点出来,然后分成四份。
“一份送到城墙,给守城的将士。”他对鲁肃说,“一份送到医馆,给伤员。一份送到工坊,给工匠。最后一份……送到城南的窝棚区,给百姓。”
鲁肃愣住了:“主公,那您……”
“我什么也不需要。”陆炎说,“一张榻,一碗粥,就够了。”
他顿了顿:“从今天起,州牧府开放。谁需要住,谁就来住。老人、孩子、伤员,优先。”
“那您住哪?”
“我搬到城楼去。”陆炎说,“和守城的将士住一起。”
庞统想劝,但看到陆炎的眼神,把话咽了回去。
那眼神太坚定了,坚定得不容置疑。
那是一个真正明白了“君为轻”的人的眼神。
一个愿意把自己放到最轻、最贱、最危险的地方,只为了让“贵”的能更安全、更体面、更有尊严地活下去的人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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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执行得很快。
当天夜里,州牧府就住进了第一批人——十几个伤病员,还有几个带着孩子的寡妇。陆炎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一个重伤的老兵,自己只带了一床薄被,搬到了北城墙的一座棱堡里。
棱堡很小,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但陆炎觉得很踏实——因为从这里,他能看见城墙上的士兵,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声,能感受到这座城还在跳动的心。
躺下时,他忽然想起白天那个老妇人说的话。
“不恨。”
为什么不恨?
因为他至少给了他们选择。
因为他至少把他们当人看。
因为他至少……在努力做一个对得起他们信任的“君”。
虽然可能晚了。
虽然可能没用。
但至少,他做了。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