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成功拜将掌龙旗(1/2)
长江水师码头,寅时三刻。
天还未亮,江面上弥漫着浓重的雾气。码头上却已经火把通明,两千新军士兵沿着石阶两侧肃立,他们身披新式板甲,手持燧发铳,枪刺在火光下闪着寒芒。码头正中央,一座三尺高的木质点将台已经搭建完毕,台上铺着猩红地毯,正中摆放着一方案几,案上覆盖明黄绸缎。
郑成功站在码头最前端的旗杆下,一身崭新的二品武官朝服——绯色罗袍,腰束玉带,头戴乌纱帽,帽侧插着一对雉尾。他身后站着施琅、陈泽、甘辉等十二名嫡系将领,个个顶盔贯甲,面色肃穆。
“大帅,时辰快到了。”施琅低声提醒,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江面浓雾,“昨夜收到线报,平国公的船队已经离开江心洲,向下游移动了二十里,停在栖霞山外的江湾。随行船只增至五十余艘,其中至少有十五艘装备重炮。”
郑成功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他的目光越过江面,望向对岸隐约可见的幕府山轮廓。那里曾经是东晋丞相王导的驻军之地,一千三百年后的今天,将再次见证一场足以改变国运的仪式。
“父亲……”他在心中默念,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那柄刀是郑芝龙在他十六岁时所赠,刀柄上刻着“森儿佩之,纵横四海”八个字。那时他还是福建南安县学的生员,父亲已经是称霸东南海域的“海上皇帝”。每当父亲从海外归来,总会带回各种奇珍异宝,讲述惊心动魄的海战故事。少年郑森总是听得心驰神往,幻想有一天也能率领千帆,驰骋大洋。
可后来,一切都变了。
崇祯六年,郑芝龙接受朝廷招安,受封“海防游击”。表面上是归顺,实际上却是将海上私兵合法化。他垄断了东南沿海贸易,向过往商船征收“郑家旗税”,每年获利数百万两,却只向朝廷上交区区几万两。朝廷水师形同虚设,东南海疆实际成了郑家的私产。
崇祯十一年,十九岁的郑森考中秀才,改名“成功”,取“大功告成”之意。他跪在祠堂前向父亲进言:“郑家既受国恩,当为国效力。请父亲整顿水师,剿灭海盗,开放海禁,让万民共享海贸之利。”
郑芝龙当场掀了桌子:“孺子懂什么?这海上生意,从来就是你死我活!开放海禁?让那些小商小贩都来分一杯羹?郑家这数万弟兄吃什么喝什么?”
那是父子第一次激烈争吵。从那以后,郑成功逐渐看清了父亲的本质——一个将家族利益置于国家之上的枭雄。
“大帅!”陈泽的低声呼唤将他拉回现实,“您看!”
江面上,浓雾突然被一道道灯光刺破。十余艘大型官船正破雾而来,船头悬挂的灯笼上赫然写着“钦差”、“兵部”、“户部”等字样。为首的是一艘五桅楼船,船身高大如城楼,船首雕刻着狰狞的狴犴兽首——那是亲王规格的座舰。
“越国公来了。”郑成功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全体肃立!”
码头上的士兵齐刷刷立正,持枪姿势标准如一人。将领们按品级排列,郑成功站在最前方,身后是十二将,再后是水师百户以上军官三百余人。
楼船缓缓靠岸,跳板放下。一队锦衣卫率先下船,分列两侧。随后是手持金瓜、斧钺的仪仗,举着“肃静”、“回避”牌匾的侍卫。最后,在八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侍卫簇拥下,张世杰步下跳板。
他今日身着常服——绛紫色圆领袍,胸前、两肩绣着四团五爪金龙,腰束玉带,头戴翼善冠。虽未穿朝服,但那不怒自威的气场,让整个码头瞬间鸦雀无声。
张世杰身后,李定国一身国公朝服,苏明玉则是一品诰命冠服,两人一左一右,如同张世杰的文武双翼。
“臣,郑成功,率大明水师将领,恭迎监国越国公!”郑成功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身后众将齐刷刷跪倒:“恭迎殿下!”
张世杰快步上前,双手扶起郑成功:“森兄请起,诸位将军请起。”他目光扫过码头上的将士,朗声道,“今日不是朝会,不必行大礼。都起来吧。”
众将起身,但依然垂手肃立。
张世杰走上点将台,李定国、苏明玉分立两侧。郑成功则站在台下第一排正中。
卯时正刻,旭日东升。
第一缕阳光刺破江雾,洒在码头上。恰在此时,江面远处传来悠长的号角声——那是水师战舰起锚的号令。只见雾气渐渐散去,江面上赫然出现了壮观的景象:
从下关码头到燕子矶,长达十里的江面上,停泊着大小战舰二百余艘。福船、广船、沙船、乌艚,各式战船桅杆如林,旌旗蔽空。最引人注目的是八艘新下水的“镇海级”战列舰,它们比普通福船大出一倍,三层炮舱的射击窗已经打开,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天空。
这是大明水师百年来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集结。
张世杰站在点将台上,望着江面上的战舰群,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有自豪,有感慨,更有沉甸甸的责任。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在晨风中传得很远:
“大明立国二百七十六年,太祖高皇帝驱除胡虏,恢复中华;成祖文皇帝五征漠北,七下西洋,扬我国威于四海。然自正统以降,海防废弛,水师衰败。至万历、天启年间,东南海疆已非我有——倭寇横行,红毛猖獗,西班牙占吕宋,荷兰窃台湾,葡萄牙踞澳门。我大明万里海疆,竟成他人之后院!”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更可恨者,海外侨胞,屡遭屠戮。万历三十一年,吕宋西班牙人屠我侨民两万三千;天启四年,巴达维亚荷兰人屠我侨民五千;崇祯十二年,又是西班牙人,在马尼拉再屠我侨民一万八千!累累血债,何时能偿?”
码头上一片死寂,只有江风呼啸。
许多水师将领已经红了眼眶。他们中不少人都有亲友死在海外,那些惨剧曾经那么遥远,那么无助。如今,终于有人站在这里,公开说出这些血债。
张世杰继续道:“幸赖天佑大明,陛下圣明。自崇祯十五年始,朝廷整军经武,先平流寇,再灭建奴,后定漠北。如今陆上已靖,当剑指海洋!今日,本公奉陛下旨意,于此长江之滨,举行拜将大典。”
他转身,从李定国手中接过一卷明黄圣旨,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靖海大将军郑成功,忠勇果毅,熟谙海事。兹特授尔‘靖海大将军’印,赐尚方宝剑,总领大明皇家海军都督府,节制天下水师。望尔三年成军,五年拓海,肃清海疆,扬我国威。钦此!”
“臣,郑成功,领旨谢恩!”郑成功再次单膝跪地,双手高举过顶。
张世杰将圣旨交到他手中,又从苏明玉手中接过一方金印——印钮雕刻着蛟龙出海图案,印文是阳文篆书“大明靖海大将军印”。他将金印郑重放在郑成功掌心:
“森兄,此印重若千钧。它承载的,是大明万里的海疆,是亿万子民的期盼,更是海外侨胞的血泪。今日交于你手,望你不负君恩,不负民望。”
郑成功双手捧印,声音哽咽:“臣,必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最后,张世杰从自己腰间解下一柄长剑。剑鞘乌黑,以鲨鱼皮包裹,剑柄镶嵌七颗宝石,排列如北斗。他“锵”地一声拔剑出鞘,剑身在晨光下寒光凛冽,剑身上铭刻着八个篆字:“如朕亲临,先斩后奏”。
“此剑乃陛下御赐尚方剑。”张世杰将剑平托在手,“持此剑者,可代天巡狩,可先斩后奏。凡有阻挠海军建设、破坏海疆安宁者,无论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皆可先斩后奏!”
他将剑递向郑成功:“森兄,接剑。”
郑成功伸出双手,却在即将触到剑柄时,动作突然一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手上。
张世杰眼神微凝:“森兄?”
郑成功抬起头,眼中闪过挣扎之色。他当然明白这柄剑的意义——它不仅代表着无上权柄,更意味着他要与过去彻底决裂。接过这柄剑,就意味着他必须站在朝廷这边,与父亲、与郑家旧部、与那个他生活了三十七年的海上王国为敌。
时间仿佛凝固了。
江风呼啸,旌旗猎猎。码头上两千将士屏息凝神,点将台上李定国眉头微皱,苏明玉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就在这死寂的时刻——
“且慢!”
一声暴喝从江面传来。
众人猛然转头,只见浓雾散尽的江面上,一支庞大的船队正逆流而上,直扑码头而来。为首是一艘巨大的福船,船身漆成黑色,船首雕刻着狰狞的鲨鱼头,桅杆上飘扬着一面黑色大旗,旗上绣着金色的“郑”字。
船队来势极快,转眼已至码头外百丈。那艘黑色福船船头,站着一名身着蟒袍、头戴七梁冠的老者。他约莫六十岁年纪,面色红润,须发花白,一双三角眼精光四射,正是郑芝龙。
“是平国公!”码头上有人惊呼。
水师将领中一阵骚动。许多人是郑芝龙旧部,看到老主公突然出现,神情复杂。
郑成功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捧着金印的双手微微颤抖。
黑色福船在距离码头三十丈处抛锚停下。郑芝龙站在船头,声音洪亮如钟:“越国公!如此重要的拜将大典,为何不通知老夫?郑某好歹也是朝廷钦封的平国公,掌管福建水师十余年,于情于理,都该到场观礼吧?”
张世杰眼神冷了下来,但面上依然平静:“平国公远道而来,本公有失远迎。只是这拜将大典,乃是奉陛下旨意举行,时间仓促,未及通知各方,还望海涵。”
“哈哈哈!”郑芝龙仰天大笑,“殿下说笑了。从南京到福州,快马不过五日。老夫三天前就接到消息,星夜兼程赶来,总算没有错过。”
他目光转向郑成功,语气突然变得森冷:“森儿,为父在此,你还不上前拜见?”
郑成功身体僵直,捧着金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码头上气氛骤然紧张。新军士兵虽然依旧肃立,但手指已经扣住了燧发铳的扳机。水师将领们则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郑芝龙见儿子不答话,脸色一沉,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高高举起:“越国公!老夫这里有福建、广东、浙江三省四十二家海商联名上书,还有三省水师八十七名将领的联署。他们都认为,海军都督一职,应由熟悉海事、德高望重之人担任。郑成功虽然是我儿,但年纪尚轻,资历不足,恐难当大任!”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八度:“老夫建议,由我暂领海军都督,成功为副。待三年之后,成功历练有成,再行接任。如此,既稳妥,又能服众。殿下以为如何?”
赤裸裸的逼宫。
码头上所有人都明白了——郑芝龙这是要夺权。他要将刚刚成立的皇家海军,变成郑家的私产。
张世杰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让看到的人心里发寒。他缓步走到点将台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郑芝龙:“平国公,你刚才说,有三省水师将领联署?”
“正是!”郑芝龙昂首道,“名单在此,殿下可要过目?”
“不必了。”张世杰摆摆手,转身看向台下三百余名水师将领,“今日到场的,都是水师将领。本公想问一句——你们当中,有谁赞同平国公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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