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巴图尔贡鹰藏奸(1/2)
腊月二十八,北京城飘起了今冬第一场雪。
细密的雪粒在寒风中打着旋,落在紫禁城的金瓦红墙上,很快积起薄薄一层。但正阳门外的大街上,却比往日更加热闹——年关将近,各地进贡的使团络绎不绝,驼队、马车挤满了官道,将积雪踩成乌黑的泥浆。
这支从西边来的使团格外引人注目。
三十多匹骆驼排成长队,驼铃在风雪中叮当作响。骆驼背上驮着大大小小的木箱,箱子上贴着封条,写着蒙汉两种文字:“卫拉特四部恭贺天朝万寿”。领队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蒙古贵族,头戴狐皮暖帽,身穿锦缎蒙古袍,外罩一件貂皮大氅,面容精瘦,眼窝深陷,透着草原人特有的风霜痕迹。
他叫托雷,是卫拉特准噶尔部首领巴图尔珲台吉的亲信宰桑,也是这次进贡使团的正使。
使团在正阳门外停下,按规矩等候查验入城。托雷抬头,望着眼前这座雄踞在风雪中的巨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二十年前,他还是个年轻勇士时,曾随父辈到过北京。那时的北京刚经历己巳之变,城墙残破,街市萧条。如今再见,城墙高了三丈,箭楼新修了五座,城门守军盔明甲亮,火铳在肩——那是明军新装备的燧发枪,他在哈密见过威力。
“宰桑,查验完了。”副使过来低声说,“可以进城了。”
托雷点点头,整了整衣冠。他要先去礼部报到,然后等候皇帝或英亲王召见。这是规矩——外藩使臣入京,必须先走程序。
但这次,程序走得格外快。
使团刚在会同馆安顿下来,礼部右侍郎就亲自来了:“托雷宰桑,越国公有令,使团远来辛苦,今日先歇息。明日巳时,公爷在越国公府接见。”
托雷心中一惊。
越国公府,不是皇宫,也不是礼部衙门。这意味着,这不是正式的朝觐,而是私下的会面。巴图尔珲台吉让他带来的那些话,怕是不好说了。
但他面上不露,躬身道:“谢公爷体恤。外臣明日准时赴约。”
当夜,会同馆内。
托雷屏退随从,独自在房中打开一个特制的木箱。箱内铺着厚厚的棉絮,棉絮中卧着一只海东青——不是寻常的猎鹰,而是最顶级的“玉爪”。这种鹰只产于极北之地,羽白如雪,爪黄似金,目光锐利如电,是蒙古贵族最珍视的宝物。
巴图尔珲台吉特意嘱咐:此鹰必须亲手献给越国公。
托雷轻抚鹰羽,海东青睁开眼,金色的瞳孔盯着他,没有丝毫惧意。他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用火漆封好,塞进鹰腿上特制的铜管里——这是备用方案,如果明日的会面不顺,就用鹰把信送出去。
窗外风雪更大了。
翌日,雪停了,但天色阴沉。
越国公府的书房内,张世杰正在听“夜枭”统领赵铁柱的汇报。
“……据漠西线报,巴图尔珲台吉这半年来,至少三次秘密接见沙俄使节。最近一次在十一月,沙俄西伯利亚总督派来一个叫伊万诺夫的哥萨克头目,带了二十车货物,其中十车是火枪、火药和铅弹。”
张世杰站在窗前,望着院中积雪的假山:“交易了什么?”
“巴图尔用五百匹战马、两千张貂皮交换。另外……”赵铁柱顿了顿,“沙俄许诺,若巴图尔能牵制住我大明在西域的力量,就支持他统一卫拉特四部,并承认他为‘全蒙古大汗’。”
“全蒙古大汗?”张世杰笑了,笑声里带着冷意,“沙俄人倒是会开空头支票。巴图尔信了?”
“至少动心了。他这半年一直在整合杜尔伯特、和硕特、土尔扈特三部,手段很硬,死了不少人。现在卫拉特四部,名义上还是联盟,实际上已经是准噶尔一家独大。”
张世杰转身,走到巨大的西域沙盘前。沙盘上山川河流、部落城池惟妙惟肖,准噶尔部的势力范围用红色小旗标注,已经从准噶尔盆地扩展到天山北麓,向东直逼哈密。
“托雷使团到哪了?”
“已在府外候着。”赵铁柱说,“按您的吩咐,安排在侧厅等候,没走正门。”
“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托雷跟着管家走进书房。他双手捧着一个蒙着黑布的笼子,进屋就单膝跪地:“外臣卫拉特使节托雷,拜见越国公天可汗!恭祝公爷千岁!”
张世杰虚抬手:“宰桑请起。远来辛苦。”
托雷起身,这才看清书房内除了张世杰和赵铁柱,还有两人——一个文官打扮的中年人坐在角落书案后,正在记录;另一个武将按刀立在门边,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这不是寻常的接见。
“外臣奉我主巴图尔珲台吉之命,特来朝贺天朝,进献今年贡品。”托雷说着,掀开笼子上的黑布。
海东青昂首立于架子上,白羽如雪,金睛似电,纵然在笼中也气势逼人。
“此乃我卫拉特部在阿尔泰山猎获的玉爪海东青,万里挑一。我主说,唯有越国公天可汗这等英雄,才配得上此鹰。”
张世杰走近笼子,海东青立刻警觉地盯着他。一人一鹰对视片刻,张世杰忽然笑了:“好鹰。巴图尔珲台吉有心了。”
他示意赵铁柱接过笼子,却并不提其他赏赐或封赏,只是回到主位坐下:“宰桑远来,除了进贡,可还有其他话要说?”
托雷心中一紧,知道戏肉来了。
“外臣确有几句话,是我主嘱咐务必面陈王爷。”他躬身,“其一,我卫拉特四部自归顺天朝以来,谨守臣节,年年纳贡,从无懈怠。然近年来,哈萨克汗国屡屡犯边,劫掠我部人畜。我主恳请朝廷,或发天兵震慑,或准我部自备战马兵器,以御外侮。”
“哈萨克?”张世杰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据本公所知,哈萨克汗国去岁刚与叶尔羌汗国交战,损兵折将,哪有余力东犯?”
托雷额头见汗:“这……或许是边境部落私自所为。但确实扰得我部不得安宁。”
“其二呢?”
“其二,”托雷硬着头皮说,“朝廷推行丝路银元,本是好事。然西域商路漫长,银元在各处兑换时,成色、汇率多有差异,商旅颇有怨言。我主恳请朝廷,在卫拉特境内也设银行分号,统一汇兑,方便商民。”
张世杰放下茶盏,盏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书房里静了一瞬。
“托雷宰桑。”张世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说的这两件事,第一件,北庭都护府自有处置。第二件嘛……银行分号的事,苏行长正在筹划,不日就有章程。不过本公倒想问问,巴图尔珲台吉对沙俄哥萨克东扩,有何看法?”
托雷浑身一震。
他猛地抬头,正对上张世杰深邃的目光。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人心。
“沙……沙俄?”托雷强作镇定,“那些罗刹鬼确实可恶,屡犯我部北境。但我主已严令各部,不得与沙俄往来,违者斩首。”
“哦?那为何十一月时,有哥萨克头目伊万诺夫,带着二十车货物进了巴图尔珲台吉的大帐?”张世杰语气平淡,“车里装的是火枪、火药吧?五百匹战马换的,价格倒还公道。”
托雷脸色煞白,腿一软,跪倒在地。
“公……公爷明鉴!那……那是沙俄强卖!我主被迫交易,实属无奈!绝无二心!”
“起来吧。”张世杰摆摆手,“本公又没说你主有二心。与沙俄交易火器,增强军力,以御哈萨克——这个理由,倒也说得通。”
托雷颤巍巍站起来,后背已湿透。
“你回去告诉巴图尔珲台吉。”张世杰站起身,走到托雷面前,“他想统一卫拉特,本公不拦着。他想抵御哈萨克,朝廷也可以支持。甚至他想做‘全蒙古大汗’——”
托雷猛地抬头,眼中尽是惊恐。
“——也不是不行。”张世杰微笑,“但有两个条件。第一,必须由大明册封。第二,必须与沙俄彻底断绝往来。沙俄能给的空头承诺,大明能给真的;沙俄给不了的土地、人口、贸易特权,大明也能给。”
他拍拍托雷的肩膀:“好好想想。开春之前,给本公一个答复。”
托雷浑浑噩噩地退出书房,连怎么走出越国公府的都不知道。
而书房内,张世杰对赵铁柱说:“盯紧他。还有那只鹰——腿上肯定有东西。”
托雷回到会同馆,闭门不出。
他在房中踱步,额头的汗擦了又冒。越国公什么都知道了!沙俄交易、火器数量、甚至“全蒙古大汗”的许诺……这还怎么谈?
唯一的希望,是那只海东青。
按计划,如果会面不顺,他就让鹰把密信带回去。信里是巴图尔珲台吉的真实条件:只要大明承认准噶尔对卫拉特四部的统治权,并默许其向西扩张,准噶尔就永为大明藩篱,并配合朝廷压制沙俄东扩。
当然,这是表面。巴图尔的真实打算是:先借大明之力统一卫拉特,再吞并叶尔羌汗国,然后……看情况。大明强,就继续当藩属;大明弱,或者与沙俄冲突,就趁机独立,甚至反咬一口。
可现在,这封信还能不能送?
托雷犹豫到半夜,终于一咬牙,取出鹰笼。海东青精神很好,在笼中踱步。他小心翼翼打开笼门,将鹰取出,解开腿上铜管,换上那个装着密信的。
“去吧,回阿尔泰山去。”
他推开窗,将鹰抛向夜空。海东青振翅而起,在院子上空盘旋一圈,向西飞去。
托雷长舒一口气。
但他不知道,就在海东青飞出会同馆的那一刻,对面屋顶上,三个“夜枭”探子同时动了。
一人张弓搭箭——箭是特制的,箭头包着棉布,浸了麻药。箭矢破空,正中鹰翅。海东青一声哀鸣,从空中坠落。
另一人早已在坠落点等候,张开一张大网,将鹰稳稳接住。
第三人警戒四周,确认无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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