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人心鬼蜮（1/2）
地宫空旷，死寂如墓。
赵老三的笑声还在石壁间碰撞回荡，像无数碎裂的瓷片在黑暗中相互刮擦。那笑声里混杂着太多东西——有压抑太久的狂喜，有算计得逞的得意，更有一种野兽般的贪婪。
他右手紧攥着那片从苏芸冉袖中夺来的黑色碎片。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却仿佛有生命在其深处脉动，幽光流转，与他体内那股隐藏极深、阴寒邪异的内力产生了危险的共鸣。
这共鸣让他亢奋，让他颤抖，更让他速度暴涨。他身形化作一道扭曲的黑烟，掠过数丈距离，矫健地跃上了那座洁白如玉的圆形石台。石台冰冷，中央悬浮着那团缓缓旋转的灰白光球——蕴含着无尽寂灭本源的力量核心。
他的左手五指弯曲成爪，指甲在灰白光球的光芒映照下，泛着幽冷的色泽，如同淬了毒的钩子。一股带着腐蚀与堕落意味的阴寒内力凝聚于指尖，带着他全部的野心和疯狂，狠狠抓向那光球！
他仿佛已经嗅到了权力和力量的甜美气息，看到了自己一步登天、凌驾众生的未来景象。那未来如此清晰，触手可及。
“找死！”
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冰，利得像刀。
两个字，如同两把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穿了赵老三癫狂的氛围。
李不言在扶稳苏芸冉的瞬间，眼神就已变了。那不再是平日的沉静，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封，一种万物归墟般的死寂。他可以容忍失败，可以面对强敌，但绝不能容忍如此卑劣之徒，以偷袭的手段，染指这纯净的寂灭本源。
“不语”刀未出鞘，却已发出一声低沉而愤怒的嗡鸣，刀身在古朴的刀鞘中微微震颤，内敛的暗色光华在鞘缝间流转，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凶兽，亟待饮血。
李不言动了。
他的人与刀仿佛融为一体，化作一道几乎融入周围黑暗的残影。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极致的速度，一种决绝的杀意。
后发，而先至！
刀光，并非亮眼的白色，而是一道更深的黑，一道撕裂了地宫昏暗的黑色闪电！这一刀，凝聚了李不言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寂灭刀意，带着斩断一切、令万物终结的意志，直劈赵老三毫无防备的后颈要害！
刀未至，那冰冷的刀意几乎已冻结了赵老三颈后的皮肤。
赵老三脸上的狞笑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敛，指尖距离灰白光球也只有寸许之遥。他甚至能感受到光球表面那虚无却又真实的触感。
生与死，得与失，就在这一线之间。
然而——
就在李不言的刀锋即将吻上赵老三的脖颈，赵老三的指尖也将要玷污那纯净光球的刹那！
异变，以一种超越凡俗想象、近乎规则本身的方式，悍然降临！
那团看似温和、缓缓旋转的灰白光球，仿佛拥有着超越时间的灵性，在赵老三那充满污秽与贪婪气息的手爪即将触碰到的瞬间，猛地向内一缩！
如同心脏骤停，宇宙坍缩。
体积瞬间变小了一圈！
紧接着，一股柔和到了极致、却蕴含着无可抗拒、仿佛代表着天地规则本身排斥意志的力量，以光球为中心，无声无息，却又沛然莫御地轰然爆发！
这力量并非狂猛的气浪，而是一种更本质的“拒绝”。
与此同时，环绕石台矗立的那九根暗金色巨柱，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守卫，骤然苏醒！
柱身上，那九尊呈现出被“终结”、“封印”状态的神魔雕像，它们那原本紧闭或是失去神采的石质眼珠，在同一时刻，被无形的力量瞬间点亮！
九道光芒，颜色各异，或炽热如熔岩喷发，或冰冷如万载玄冰，或狂暴如九天雷霆，或死寂如永恒虚无……如同九支来自远古神魔的审判之箭，骤然从雕像眼中激射而出！
光的速度有多快？意念的速度有多快？
这九道光束便是如此。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在射出瞬间便自动交织、缠绕，在空中构成了一张巨大、繁复、流光溢彩、散发着古老而威严气息的光网！网线由无数细密的神魔符文构成，流转不定，散发出镇压一切邪佞、封禁万法根源的恐怖气息。
光网甫一形成，便如同拥有生命和意志般，精准无比地向着石台上的赵老三笼罩下去！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砰——！”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在地宫中炸开。
赵老三那志在必得的一抓，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层无形无质、却坚韧无比的气墙之上！那感觉，就像凡人用血肉之躯去撞击不周山！
沛然莫御的巨大反震之力传来，他整条左臂瞬间麻木刺痛，骨骼关节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寸寸断裂！他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如同狂奔的野马撞上了无形的壁垒，狼狈地踉跄后退数步，险之又险地停在石台边缘，差一点就直接摔落。
他脸上那志得意满的狞笑彻底僵住，扭曲，然后转化为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眼球因为充血而凸出，布满了血丝。
“不！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他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恐惧、愤怒和手臂传来的剧痛而扭曲变形，刺耳难听。
而更让他绝望的是，那张由九色神光交织而成的巨网，已然临头罩下！
光网接触到他的身体，并非简单的束缚，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般，瞬间收紧，将他从头到脚缠绕得结结实实！光芒闪烁间，甚至开始“滋滋”作响地侵蚀、消磨他护体的阴寒真气！那感觉，就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冰块上，他的真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净化、蒸发！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被更高层次力量压制、剥离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感觉自己就像落入蛛网的飞虫，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只能等待着被吞噬、被消化。
他手中紧握着的那块黑色碎片，此刻也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剧烈地震颤起来，表面幽光狂闪，明灭不定，与石台中央那灰白光球散发出的纯净、浩渺、带着秩序意味的寂灭光芒，形成了极其鲜明、极其对立的冲突！两者之间，并非同源相吸，而是呈现出一种水火不容、相互排斥、甚至相互克制的状态！
李不言那凌厉无匹的刀锋，在距离赵老三脖颈仅有三寸之遥的地方，硬生生停滞下来。不是他心念转动，手下留情，而是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他握刀的手腕自然而然地顿住。这灰白光球，这九柱阵法……它们并非死物，它们拥有着某种自主的防御机制，此刻正在……主动排斥和镇压赵老三以及他手中的那块碎片？
这发现让他心中凛然。
苏芸冉此时也终于从被偷袭的震惊与气血翻腾中缓过气来。她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手腕，脸色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刀。她看着被光网死死束缚、如同落入琥珀中的虫子般惊怒交加、疯狂挣扎却越发被收紧的赵老三，又看了看那团似乎受惊后光芒略显波动、但核心依旧稳定的灰白光球，脑海中家族秘传的那些古老、模糊、甚至被视为禁忌的记载瞬间闪过，串联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大悟的明澈。
她失声惊呼，声音虽然带着一丝虚弱，却如同玉磬轻鸣，清晰无比地回荡在大厅中：“我明白了！他手中的那块碎片，是‘钥匙’没错，但更是‘禁忌’！是古籍中记载的，当年那些试图强行打开‘黄泉之门’、窥探生死奥秘的渎神者，在失败后被门后逸出的堕落力量污染、扭曲后留下的力量结晶！”
她深吸一口气，指向赵老三，语气中充满了鄙夷与一种洞察真相后的冰冷：“它蕴含的力量本质是混乱、堕落与侵蚀！与这用来镇压封印、代表着秩序、终结与轮回起点的纯净寂灭本源，根本就是天生相克，水火不容！”
“他想用这块被污染的‘禁忌钥匙’来污染、甚至控制这寂灭本源，简直是痴心妄想！这不仅无法成功，反而彻底触发了封印核心最根本的自卫机制！这九柱封魔阵，其存在的根本意义之一，就是为了防止他手中这种‘禁忌钥匙’靠近核心，就是为了诛杀他这种妄图以邪魔外道玷污本源的渎神者！”
李不言闻言，心中瞬间一片雪亮。原来如此！所有的蹊跷，赵老三那隐忍的野心，他那看似矛盾的行为，此刻都有了答案。此人费尽心机，隐忍潜伏，甚至不惜自降身份伪装成边军将领，一路跟随，最终机关算尽，却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所图谋的终极力量，与他手中视为倚仗的“钥匙”，从根源上就是截然对立、无法共存的存在！他这拼尽全力的最后一搏，非但没有让他得偿所愿，反而将自己送入了这封印阵法为他（或者说为他这类人）精心准备的绝地！
这真是莫大的讽刺！人心鬼蜮，算计到头，反算了卿卿性命。
“贱人！你……你早就知道！你一直都知道！”赵老三被光网勒得几乎喘不过气，胸腔剧烈起伏，听到苏芸冉的话，更是目眦欲裂，双眼血红地死死瞪着她，脸上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愤恨，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你们幽冥教……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骗子！虚伪之徒！说什么追寻寂灭真意……不过是……不过是霸占这力量的看守狗！”
苏芸冉冷冷地俯视着在光网中挣扎的赵老三，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嘲讽，如同神只俯瞰着在泥潭里打滚的蛆虫：“妄图染指根本不属于自己、且与自身本质相悖的力量，终将引火烧身，自取灭亡。这个道理，你背后那个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主子，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还是说……”
她的话语微微一顿，声音更冷，字字如针：“你也不过是他投石问路的一枚弃子？一枚用来试探这封印反应，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棋子”二字，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入了赵老三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怀疑。
他脸色骤然变幻，青白交错，眼神闪烁不定，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有力的言辞。苏芸冉的话，像是一面镜子，照见了他一直不愿深思、或者说刻意忽略的某种可能性。他那疯狂的眼神深处，第一次掠过了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僵持与对峙之中，就在李不言和苏芸冉以为局面暂时被控制住的时候，新的、更大的危机，已然因为这剧烈的冲突而悄然滋生！
那石台中央的灰白光球，似乎因为赵老三手中那块“禁忌碎片”的近距离刺激，以及九柱封魔阵的全力运转被激发，变得不再稳定。光球内部，那些原本规律生灭、如同星辰运转般玄奥的微小符文，此刻如同受惊的鱼群，又像是暴风雨前躁动的蚁群，开始疯狂地加速游动、碰撞！
整个巨大的地宫大厅开始发出低沉的、来自地基深处的嗡鸣，仿佛某种沉睡的庞然巨物正在翻身。地面微微震动起来，穹顶之上，一些细小的碎石和尘埃开始簌簌落下，敲打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细碎而令人不安的声响。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狂暴、仿佛即将挣脱缰绳的野马般的寂灭气息，开始从光球中弥漫开来。这气息不再纯粹，带着一丝躁动不安的意味，如同平静的海面下酝酿着毁灭性的暗流，随时可能掀起吞噬一切的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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