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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猛如虎突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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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雪夜困孤军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辽河套平原的寒风卷着雪沫,刀子般刮过碱草滩,将枯黄的草茎冻成易碎的冰凌。天地间一片灰白,唯有风掠过雪原的呜咽,以及偶尔从云层缝隙中透出的、惨淡无力的冬日阳光,短暂地照亮这片死寂的荒原。

猛如虎裹着件破旧得露出内里棉絮的貂裘,蜷在一处背风的土坎下,听着麾下仅剩的七百余关宁铁骑啃食着最后几袋炒豆发出的细碎声响,那声音几乎被呼啸的风声吞没。战马饿得啃嚼鞍鞯上的皮革,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马肋条条凸起,眼窝深陷,呼出的白气微弱而短促。每一匹战马都是他们从尸山血海里带出来的兄弟,此刻却连站直都显得费力。

“总戎,豆料…没了。”游击李九功嗓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胡茬上结满冰霜,连眉毛都白了,“弟兄们…已两日未见粒米。昨日宰了最后三匹伤马,熬的汤…也见底了。”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几个依偎在一起取暖的士兵,他们脸色青紫,嘴唇干裂,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等待最终的结局。

猛如虎没吭声,粗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口祖传的鎏金腰刀冰冷的鞘。刀鞘上繁复的云纹早已被血污、冰碴和无数次拼杀留下的划痕糊死,黯淡无光,一如他此刻沉到谷底的心境。半月前,他奉兵部那道措辞严厉的急令,率两千关宁精锐出锦州,寻击鞑子粮道,欲断其后勤。初时顺利,斩获数个辎重小队,捷报频传。岂料竟是皇太极抛出的诱饵!正蓝旗主力突然从三面合围,镶蓝旗精锐截断归路。血战七阵,折了副将刘肇基、游击韩昌,多少好兄弟倒在雪地里,尸体都来不及收殓。他们像被猎犬追逐的狐狸,一路奔逃,人马十停去了六停,才勉强突到这荒凉的辽河套。如今,人困马乏,粮草断绝,后头还有镶蓝旗的斥候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般死死缀着,不时靠近射几支冷箭,消耗着他们最后的气力和希望。

“皇太极…好算计。”猛如虎啐出口带血的唾沫,那是昨日厮杀时咬破的内腮,眼中尽是蛛网般的血丝,“围三阙一,驱赶疲兵,这是要活活熬死俺们!耗干俺们的血,冻硬俺们的骨头!”

忽有马蹄声踏碎雪原的死寂,由远及近,急促得令人心惊!一名探马几乎是滚鞍而下,冻得脸色发青,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禀…禀总戎!西面…西面发现大队骑兵!烟尘…烟尘很高!打…打‘曹’字旗!”

“曹变蛟?”猛如虎猛地起身,积雪从他肩头簌簌落下,“他来作甚?看俺笑话?还是想来捡现成便宜?”关宁军内部派系林立,曹家与猛家素来不睦,争功诿过是常事。在这绝境之下,见到同属关宁体系的“自己人”,猛如虎心头涌起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警惕和屈辱。

话音未落,东面地平线上又一阵闷雷般的蹄声滚地而来!烟雪弥漫中,镶蓝旗那狰狞的狼头大纛赫然出现,如一片移动的乌云,足足上千精骑队列严整,刀枪反射着惨淡的寒光,压迫感扑面而来!领头的牛录额真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狞笑,张弓搭箭,一记冷射,“嗖”的一声,便将外围一名挣扎着想要上马的明军哨骑射翻在地!那士兵惨叫一声,倒在雪地里,鲜血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红。

“鞑子来了!上马!结圆阵!”猛如虎眼中瞬间爬满血丝,所有的疲惫和绝望被强烈的求生欲和愤怒取代,他咆哮着跃上战马,那匹跟他一样疲惫的坐骑打了个趔趄,但还是稳稳站住。他“铿”一声拔出那口鎏金腰刀,刀锋直指敌阵,“关宁铁骑!死战!”

残存的关宁骑兵们爆发出最后的血勇,嘶哑地吼叫着,迅速靠拢,长枪如林向外,虽然面有菜色,身体因寒冷和饥饿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依旧凶悍如狼,透着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纵然是死,也要崩掉鞑子几颗牙!他们用身体组成最后一道单薄的防线,将受伤的同伴和那些几乎冻僵的士卒护在中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双方骑兵即将对撞碾碎的瞬间!西南方向突然传来三声极其尖锐、迥异于寻常火器的铳响!那声音极脆、极快,如裂帛,如霹雳炸裂,瞬间压过了风啸马嘶!

紧接着,一面赤红色的大旗猛地刺破雪幕,如同燃烧的血焰!旗面上并非熟悉的明军日月,而是一个用黑线绣成的狰狞狼头,龇牙咆哮,栩栩如生,旗侧一行小字:“辽东风雷骑”!旗帜之下,百余骑如一团奔腾的烈焰,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席卷而来!人马皆披赤色呢绒斗篷,在苍茫雪原上扎眼至极,仿佛雪地上流淌的熔岩。更令人骇然的是,他们竟在高速奔驰中齐齐举铳,动作整齐划一!

“砰!砰!砰!”三轮极速射击,爆豆般的铳声连绵不绝,几乎没有间隙!白色的硝烟尚未散开,冲在最前的镶蓝旗骑兵便如遭重锤击打,瞬间人仰马翻二十余骑!战马悲鸣,骑士栽落,冲锋的锋矢阵型顿时凹下去一块!那铳竟无需火绳,在如此颠簸的马背上还能有这般射速和准头!

镶蓝旗牛录额真脸上的狞笑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愕与愤怒,他哇哇大叫着,试图约束受惊的战马,重整队形。

赤骑队中,一骑越众而出,马鞍旁挂着一杆奇特长铳,声如洪钟,穿透战场:“辽东督师麾下,风雷骑指挥使张通!奉令接应猛如虎将军!鞑子听着,尔等已被合围,速速下马受降,可留全尸!”

那牛录额真又惊又怒,挥舞着弯刀,喝令部下继续冲锋。

张通却冷笑一声,自马鞍旁摘下一物,形似短铳,却有着更粗大的铳口和一个小巧的支架。他对着阴沉沉的天空,扣动扳机——

“咻——啪!”一道赤色火光尖啸着撕裂空气,冲天而起,在灰暗的天幕上猛地炸开一朵绚烂刺目的红色烟花!即便在白日,也清晰可见!

信号火箭!

仿佛得到了进攻的号令,霎时间,东、南、北三面雪原上,同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与更加密集的铳声!无数旗帜自雪丘后、枯树林中涌现:“曹”、“祖”、“吴”!曹变蛟、祖大弼、吴三桂的旗号竟同时出现!骑兵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刀光闪烁,铳口喷吐着火舌,精准地打击着镶蓝旗骑兵的侧翼和后队!显然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埋伏!

那牛录额真魂飞魄散,心知中了圈套,再顾不得眼前这块快到嘴的肥肉,拨马便逃,嘴里发出惊恐的呼哨声。镶蓝旗骑兵顿时阵脚大乱,纷纷勒转马头,向来路溃逃,将后背暴露给了追击的铳弹和箭矢。

猛如虎和他的部下全都惊呆了,怔怔地看着那区区百余赤骑,凭借犀利无比的火器和一道简单的信号,竟逼退上千凶悍的鞑子,更调动了数支大军完成了一场完美的合围!这是何等精准的指挥,何等恐怖的效率!

张通打马来到猛如虎面前,掀开面甲,露出一张年轻却因风霜雨雪而显得冷峻坚毅的脸庞,他抛过一个沉甸甸的皮囊:“猛总戎,奉督师令,特来援手。这是炒面,先让弟兄们垫垫肚子,暖暖身子。”

猛如虎下意识接过,皮囊入手温热,显然一直贴身藏着。他拔出塞子,一股混合着炒熟面粉、油脂、盐末和某种干菜碎的浓郁香气扑鼻而来,极大地刺激着饥饿的肠胃。他用手指蘸了一点放入口中,咸香满口,正是极顶饿的行军干粮。

“王督师…他怎知俺在此?又怎知俺们粮尽?”猛如虎声音干涩,心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一丝微妙的屈辱。

张通指了指灰蒙蒙的天空,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督师座下‘天眼营’的热气球,三日间便已发现贵部踪迹,鞑子的调动也看得一清二楚。督师言,猛将军乃国朝猛虎,百战骁将,岂可因小人算计而困死于浅滩?特命我等星夜兼程,前来接应。鞑子动向,尽在掌握。”他顿了顿,语气放缓,“督师已在义州备好暖和营房、充足粮草、随军医师,请将军即刻收拢部众,随我等移步义州休整。此地不宜久留,恐鞑子大队复来。”

猛如虎看着张通身上那身精良的镶铁棉甲、腰间那两柄造型奇特的转轮燧发短铳、马鞍旁那杆射速惊人的“辽丙型”燧发马枪,再看看自己身后那些衣衫褴褛、面色青紫、手持破旧三眼铳或长矛的弟兄,一股巨大的酸楚、后怕和难以言喻的震动涌上心头。差距,天壤之别!这不仅仅是装备的差距,更是情报、调度、理念的全面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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