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电报原型机(2/2)
第二节:光影飞梭连辽西
那位名叫费尔南多的西洋修士的到来,以及那几架装着皮革镜筒、黄铜配件、镜片晶莹的望远镜,仿佛给辽西的“千里传讯”项目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费尔南多虽非专职工匠,但他带来的欧罗巴光学理论和磨制镜片的基础知识,正是辽东工匠们所急需的。在他的指导下,本地工匠磨制镜片的工艺开始缓慢却稳步地提升。虽然受限于材料和生产环境,仍无法与欧洲顶尖工坊的产品相提并论,但已能勉强制作出满足十至十五里内相对清晰观测需求的镜片,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飞跃。
与此同时,信号塔的机械结构也经历了数次重大的迭代升级。木料选材更加讲究,经过了防虫防腐处理;金属构件大量采用,关键承重和转动部位都包裹了黄铜或熟铁,以减少磨损;控制绞盘经过了再次优化,操作更加顺滑省力,定位精度更高;甚至针对防风问题,设计了可在一定风力下自动锁止或阻尼的巧妙机构。最终定型的信号塔,坚固、灵敏、可靠,只需一至两人便可轻松操作,巨大的臂板能在中等风力下稳定地保持预设角度,等待远方战友的解读。
王磊审时度势,决定不再等待完美,立刻开始构建第一条实战化的通讯线路:宁远——塔山——锦州。这段路程约百里,是辽西防线的咽喉要道,地形相对平缓,视野开阔,沿途有若干天然的丘陵和高地,非常适合设立中继站。
庞大的系统工程就此启动。专业的勘测队伍被派出,带着罗盘和象限仪,精心选择每一个中继站的最佳位置,既要保证与前后站的通视,又要考虑水源、防守、物资运输等条件。工兵营和招募的民夫开始在山顶、高地上伐木采石,修建或加固塔楼基座和操作房舍——许多地点直接利用了原有的烽火台进行现代化改造。与此同时,第一批精心挑选的操作员和译码员开始了魔鬼般的训练。他们需要像背诵兵法一样熟记那本厚厚的、定期更换的密码本,能做到听到编码数字瞬间反应出对应字词,看到字词立刻能转化为机械操作;译码员则需通过望远镜进行高强度识别训练,要在各种光线条件下快速、准确地识别臂板角度,并迅速翻译记录。他们必须三班倒,日夜轮值,时刻保持警惕,因为军情可能在任何时候发生。
这是一个超越技术的挑战,它更考验组织的严密、纪律的严明和人员的绝对可靠。王磊亲自参与了操典的制定,规定了每日定时联络校验信号、发送固定校验码、严格的信息确认与回执流程、突发故障的紧急上报程序等一系列近乎苛刻的条例。任何一次误读、误操作、或疏忽导致的延迟,都可能向决策者传递完全错误的信息,其后果不堪设想。这支特殊的“传讯兵”,其重要性不亚于前线搏杀的战兵。
经过一个多月的紧张筹备,在消耗了大量人力物力之后,宁-锦线路终于宣告建成,准备就绪。首次正式通联的日子,被选定在一个晴朗无风、能见度极佳的上午。王磊拒绝了所有庆典提议,亲自率领一众核心将领和官员,肃然登上了宁远中心信号塔的最高层。他没有选择发送具体的军情指令,而是意味深长地选择了出自《诗经·秦风·无衣》中的一句,既鼓舞士气,也暗喻彼此协同之意:“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首席操作员,一位年轻却沉稳的哨官,深吸一口气,面向锦州方向,开始按照密码本熟练地操纵绞盘。塔楼顶端的巨大臂板在齿轮和绳索的带动下,平稳而坚定地移动,发出轻微而有力的吱呀声,最终精准地定格在一个代表特定数字组合的复杂角度上。阳光照射在涂成黑白对比色的臂板上,信号无比清晰。
十数里外,第一中继站——塔山站的观测员,早已将望远镜牢牢对准了宁远方向。当看到臂板稳定下来,他立刻对着身旁的译码员大声报出观察到的角度编码组合。译码员面前摊开着同样的密码本,他迅速找到对应组合,激动地几乎跳起来,声音带着颤抖:“是‘岂’字!宁远发来的第一个字是‘岂’!”
信息被迅速接收、记录、确认。没有丝毫耽搁,塔山站的操作员立刻开始操纵本站的臂板,将完全相同的信号角度,精准地向着下一站——锦州方向传递出去。光影,在这辽西走廊的山海之间,在这座座高塔之上,开始了无声而迅疾的流转,其速度,远远超越了任何奔马。
不到一刻钟(约15分钟),锦州方向的确认信号,便沿着原路,一站一站地传递回来,最终在宁远塔楼的观测镜中清晰呈现——信息已完整、无误接收!
刹那间,压抑的沉默被打破,整个宁远塔楼内外,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许多参与了漫长研发过程的工匠和军官,甚至激动得热泪盈眶。王磊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充满成就感的笑容。百里之距,信息往返,仅用一刻钟!这是超越了时代局限的速度,是真正意义上的“千里传讯”!它意味着,辽西的神经中枢,第一次被如此紧密而迅捷地连接起来。
首次成功的激动过后,便是漫长而枯燥的日常运行、持续优化和故障排除。这条脆弱的光影通道并非总是畅通无阻。春季的沙尘、夏季的浓雾、秋季的连阴雨、冬季的漫天风雪,依然能轻易地中断通讯。操作失误、编码混淆、机械卡顿等问题也偶有发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操作员们越来越熟练,心理素质愈发稳定;密码本被不断优化,增加了大量常用军语短语,提升了效率;信号的可靠性和通讯成功率在稳步提高。
很快,这条“千里传讯”线路便开始承载真正的、关乎生死存亡的军情。
“锦州报:小股鞑骑约二百,窥东门,绕城三匝而去,已遣骑追踪。”
“宁远令:各堡加强夜巡,多置火把,防敌夜袭。锦州游骑可适当前出威慑。”
“塔山报:今日海面平静,沿岸未见异常船影。”
一条条信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这光影之链上流动,让王磊和锦州守将仿佛能隔空对话,对前线情况的掌握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细致和及时。虽然受限于编码效率,还不能传递非常复杂的长篇大论或详细战术部署,但核心军情、警报、简单指令的即时传递,其带来的战略优势与安全感,已无法用金钱衡量。
初战告捷,效益显着,王磊立刻着手大力扩建通讯网络。下一个首要目标,便是将辽西防线的总后方、天下第一关——山海关纳入体系之中。宁远-山海关线路更长,地形更为复杂,需要建立更多的中继站,投入更大。但有了宁-锦线的成功经验和成熟模式,一切的推进虽然耗费巨大,却进行得有条不紊,信心十足。
同时,他下令以宁-锦线为蓝本,编写了极其详细的《千里传讯仪操典大全》,内容涵盖塔楼建造标准、机械维护、信号编码规则与密本更换制度、人员选拔与训练大纲、日常通讯条例、故障应急预案等,使其成为一套可复制、可推广的标准化军事通讯体系。
于是,一座座新的信号塔,如同雨后春笋般,在辽西走廊的各个战略高地上矗立起来,它们彼此遥望,形成了一道无形却极其高效的信息长城,远非昔日烽火台可比。专业的“传讯兵”们日夜值守,望远镜成了他们延伸的千里眼,复杂的臂板信号成了他们无声的密语。这条日益庞大的网络,不仅牢牢连接了宁远、锦州、山海关这三大核心重镇,更开始如同神经末梢般,向周边的大小军堡、重要隘口延伸,初步构成了一个覆盖辽西核心防区的、相对完善的光学电报通讯网络。
这惊人的消息,自然无法隐瞒,也很快传回了京师。崇祯皇帝和满朝文武听闻王磊竟能“立竿见影,以光影传讯,瞬息百里,犹如神助”,无不惊愕得瞠目结舌,这已近乎于传说中的“法术”范畴。皇帝的心情愈发复杂难言,一方面为边镇军情传递得以加速而欣喜,这确于国防大有裨益;另一方面,则对王磊这种层出不穷、近乎“鬼神莫测”的手段感到越来越深的忌惮与不安。他照例下旨褒奖,赏赐金银,但旨意中再次委婉询问:“此神异之术,虽出于军务,然亦乃国之重器。可否简派熟谙此技之员役数人,并携规制图样至京,于西山之巅亦设此器,一则备朝廷通讯之需,二则亦可扬我国威,示于友邦?”
王磊对这套“皇权制衡术”早已心领神会。他依旧采用熟练的策略,表现得无比恭顺与合作。他“慷慨”地送去了一套精细的信号塔模型、全套的《操典》副本(当然是经过适当“处理”,隐藏了最核心编码逻辑和机械细节的版本),并精心挑选了几名操作熟练、政治上可靠、但并非核心研发人员的“传讯兵”进京“指导”。此举既满足了朝廷的好奇心与掌控欲,又将朝廷的注意力和可能的人力物力消耗,引向了离前线遥远的西山,巧妙地保护了辽西最前沿、最关键的军事通讯网络的实际控制权和技术核心。
辽西的光学电报网络,如同其新军、其军工、其标准化体系一样,成为了王磊军事改革中又一个领先时代的鲜明标志。虽然它受制于天气,无法在黑夜或极端恶劣气候下使用,其通讯容量和保密性也有其时代局限,但其在晴朗白昼所提供的、近乎实时的战略通讯能力,已足以让王磊在情报获取、指挥调度和战略协同上,获得了相对于后金乃至大明内部其他任何势力而言,巨大的、不对称的优势。信息的洪流,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奔涌,悄然却深刻地改变着战争的面貌与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