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深海探险(2/2)
影像显示,两派最终分道扬镳。园丁派继续在银河系各处设置被动观察站(包括地球的这个);收割派则建造了更主动的监测结构——就是现在位于奥尔特云边缘的那个。
“收割派会在文明发展到关键节点时介入,用测试筛选出‘有用’的个体和技术,然后回收。他们不在乎文明的整体命运,只在乎效率。而园丁派相信,只有自发通过内部考验的文明,才真正值得进入星际社会。”
“所以奥尔特云那个结构,是收割派的?”沈星问。
“是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启动了七天的倒计时——收割派已经注意到地球文明达到了测试阈值。如果园丁派不抢先介入,收割派就会启动他们的测试程序。而他们的测试……通过率不足万分之一。”
殿堂陷入了沉默。
良久,林默问:“你给我们的方案——公开技术、全球协作——是园丁派的测试内容?”
“是建议。不是测试内容。”记录者纠正,“真正的测试无法准备,因为它测试的是危机来临时最本能的反应。但我可以提供历史数据:在已知通过测试的十七个文明中,有十五个在测试前就自发建立起了全球协作网络。另外两个虽然在测试初期出现了混乱,但最终在灾难中团结了起来。”
“另外那些失败的文明呢?”沈星轻声问,“他们……怎么了?”
殿堂的墙壁暗了下来。只剩下三个光点还在闪烁。
“九百三十七个播种文明。十七个通过。九百二十个失败。其中四百一十二个自我毁灭于内战;三百零七个技术倒退到原始阶段;一百零一个被收割派回收;剩余的在混乱中逐渐消亡。”
冰冷的数字在黑暗中浮动。
然后,记录者调出了那些失败文明的最后影像。不是残酷的战争画面,而是更令人心碎的东西:母亲抱着死去的孩子仰望天空;老人坐在废墟中喃喃自语;最后一个图书馆在火焰中倒塌;最后一段记录文明知识的基因序列在突变中降解……
“最令人悲伤的,”记录者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情绪波动,“不是他们死于灾难,而是他们本可以存活。技术、资源、知识都足够。只是他们无法信任彼此,无法分享,无法相信‘我们’比‘我’更重要。”
影像结束。
殿堂重新亮起。
林默和沈星漂浮在信息的星海中,被这残酷的宇宙真相震撼得说不出话。
“那么我们现在该做什么?”最后林默问。
记录者调出了地球的全息模型。模型上标记着数千个光点:核电站、病毒实验室、基因库、数据中心、能源枢纽……
“收割派的测试模式已经可以预测。”记录者说,“他们会同时触发多重危机:能源崩溃、疫情暴发、信息污染、社会撕裂。观察文明如何在系统性崩溃中自组织。而根据当前的人类社会结构模型,你们有73%的概率在第一天就陷入大规模暴力冲突,有91%的概率在第三天出现技术倒退,有99.7%的概率无法在一周内恢复基本秩序。”
模型开始模拟:电网瘫痪,城市陷入黑暗;医院因断电而关闭,病人死亡;社交媒体被谣言淹没,人群攻击“疑似感染者”;军队被调动不是为了救灾,而是为了镇压骚乱和保护精英避难所……
“星冕会的‘新秩序’呢?”沈星问,“他们的计划能通过测试吗?”
模型切换。显示星冕会的方案:用武力控制关键设施,实行军事管制,集中分配资源。秩序在第一天就建立了,但代价是——反抗者被清除,自由被剥夺,人类被分成“有用”和“无用”两个阶层。
“短期通过率:68%。”记录者说,“但长期必然失败。因为这种秩序建立在恐惧和控制上,一旦外部压力稍减,内部矛盾就会爆发。历史数据显示,所有通过武力集权通过测试的文明,都在测试结束后一百年内陷入更严重的内战。收割派甚至不会回收他们,认为‘没有长期价值’。”
“所以两个选项都不够好。”林默总结。
“所以,”记录者调出第三套模型,“我需要给你们看一些……非常规数据。”
模型显示的不再是整个人类文明,而是成千上万个微小的光点集群。每个集群只有几十人到几千人,散布在全球各地:非洲的村庄互助网络、南美的贫民窟社区厨房、亚洲的乡村教师联盟、欧洲的难民援助组织、全球的开源软件社区……
“这些是‘非正式协作网络’。”记录者说,“不在官方统计中,不被主流媒体关注,但它们真实存在。在过去的灾难中——地震、洪水、疫情——这些网络的表现往往比官方机构更高效。因为它们基于信任和互助,而不是命令和控制。”
模型开始模拟这些微小网络在危机中的行为。他们没有试图控制全局,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周围的人。一个网络修复了本地的微型电网;另一个网络分享自制的净水器图纸;又一个网络组织起邻里巡逻,防止抢劫;还有一个网络用业余无线电建立了替代通讯……
这些小网络开始自发连接。一个村庄的太阳能方案被隔壁镇子采用;一个社区的防疫经验通过社交媒体传播;一群程序员的应急通讯软件被下载了数百万次……
“这才是人类文明真正的韧性所在。”记录者的声音带着某种近似希望的东西,“不是顶层设计,而是底层涌现。不是宏大叙事,而是微小善举的连锁反应。在九百二十个失败文明中,有三十七个曾经发展出类似网络,但它们都被当时的统治阶层视为威胁而镇压了。”
模型继续运行。第七天结束时,尽管全球秩序没有完全恢复,但70%的人口存活了下来,基础服务在局部重建,更重要的是——新的协作规范正在形成。
“通过概率:41%。”记录者说,“不高,但存在可能。而且这个概率会随着更多人加入协作网络而提升。”
林默盯着那些闪烁的微小光点。他想起了便利店最初的意义——不是为了拯救世界,只是为了帮助深夜归家的人。想起了“爱因斯坦实验室”如何从七个人的聊天室成长为全球科学家的协作平台。想起了玛丽亚在贫民窟里发起的互助网络,想起了田中雅子录制的老人故事,想起了基马尼自愿做翻译……
“所以答案不是‘我们应该怎么做’,”他缓缓说,“而是‘我们可以开始做什么,并邀请更多人一起做’。”
“正确。”记录者的光体似乎在赞许地脉动,“现在,我需要给你们两样东西。”
殿堂中央升起两个晶体平台。每个平台上悬浮着一个光球。
“第一样:遗迹的完整科学数据库。包含创造者文明四十五亿年积累的知识,涵盖物理学、生物学、工程学、社会学等所有领域。使用方法已经编码在数据流中,人类目前的计算机可以逐步解压读取。”
“第二样:主动通讯协议。在测试开始后,如果你们展现出足够的协作潜力,可以用这个协议直接与园丁派沟通,请求他们介入,阻止收割派的‘回收’程序。”
沈星游向第一个光球:“这些知识……如果我们现在公开,会引起技术爆炸。”
“也会引起混乱。”记录者警告,“建议分阶段解锁。从基础生物学和医学开始,解决疾病和寿命问题,建立信任。然后逐步推进能源、材料、航天技术。”
“星冕会会不惜一切代价抢夺这些。”林默说。
“所以你们的时间有限。”记录者的声音变得紧迫,“入口还有两小时五十七分(外部时间)关闭。在此期间,我会协助你们下载核心数据。但之后,我必须进入休眠以躲避收割派的深度扫描。”
“休眠多久?”
“直到测试结束。或者直到人类文明消失。”
殿堂开始震动。不是内部的震动,而是外部传来的冲击波。
“他们已经来了。”记录者调出外部监控画面。
六台“深渊潜行者”正在用高能声波轰击遗迹的外壳。水晶塔的共振场在剧烈波动,殿堂的墙壁出现了裂痕。
“下载加速。”记录者说,“我会把数据库压缩到你们潜水服的存储设备中。虽然只能存储0.001%的内容,但包含了最基础、最重要的部分。”
两个光球化作数据流,涌入林默和沈星的潜水服。头盔的显示屏上,进度条开始疯狂滚动:1%...5%...12%...
外部冲击越来越强。殿堂的一块墙壁剥落,露出了后面翻滚的黑暗。
“还有一件事。”记录者在震动中坚持说着,“当你们离开后,我会启动遗迹的‘展示程序’。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我会把部分基础科学知识——特别是关于人类起源和进化史的部分——以极光、无线电波、甚至梦境的形式,向全球广播。”
“为什么?”沈星问。
“动摇旧认知,为新认知腾出空间。”记录者说,“人类关于自身起源的许多传统认知是错误的,或者是片面的。当你们公开挑战这些认知时,会遭遇巨大阻力。但如果所有人都‘同时做梦’梦到了同样的真相呢?”
殿堂开始坍塌。
“走吧。带着知识回去。记住:文明不是被拯救的,是被选择的。而每一次微小的选择,都在决定最终的方向。”
数据下载完成:100%。
黑色裂隙在殿堂另一端重新打开。
林默和沈星冲向裂隙。在他们身后,殿堂彻底崩溃,化为旋转的数据星尘。记录者的最后一句低语在他们意识中回荡:
“祝好运,人类。园丁派在看着你们。”
穿过裂隙,回到深海。
外部时间只过去了四十三分钟。
但林默和沈星都感觉自己经历了数个世纪。
潜水服的存储设备里,装着足以改写人类未来的知识。
而头顶上方,星冕会的潜航器正在撕开遗迹的最后防线。
深海中,一场决定知识归属的战斗即将开始。而更远处,七天的倒计时仍在继续,收割派的测试程序正在预热,园丁派在遥远星空中静静观望。
人类文明的终极考试,试卷已经发下。
答题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