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红白撞煞(2/2)
短短五天,迎亲队和送葬队各死了一个人,死状都和“红白”沾边。青川镇的人彻底慌了,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挂起桃木枝,窗户上贴满了黄符,晚上天一黑就关门闭户,连灯都不敢开。镇口的老槐树下,每天都聚集着一群人,议论着这两件事,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张秀莲是枉死的,怨气太重,要拉着撞煞的人一起走;有人说安澜是灾星,克死了老周和张铁蛋;还有人说,当年“一线天”相撞的红白队伍,就是李家和张家的祖辈,现在是报应来了。
李家更是乱成一团。安澜还在昏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体却越来越凉,像是冰做的。李建军请了好几个医生来,都查不出原因,最后只能去邻镇请了个老道士。老道士是李建军托了三个熟人才请到的,据说在邻镇的清虚观住了四十多年,专管驱邪避煞的事。来的那天,老道士穿了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手里拎着个旧布包,包上绣着半幅褪色的太极图。他刚踏进李家院门,就皱着眉头停了脚,从布包里掏出个罗盘,罗盘上的指针转得飞快,“嗡嗡”地贴着盘沿打圈,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到了。
“这院子里的煞气,比我想象的还重。”老道士的声音沙哑,他抬头看了眼李家的新房,那扇红漆木门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冷光,门楣上挂着的红绸花不知何时褪了色,边缘卷着毛边,像被虫蛀过。“煞气的源头,就在那间房里。”
李建军心里一紧,连忙引着老道士往新房走。刚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扯布料。李建军推开门,只见安澜还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白得像纸,盖在她身上的红被子却在轻轻晃动,像是有风吹过,可窗户是关得严严实实的,连条缝都没有。
老道士走到床边,蹲下身仔细打量安澜。他伸出手指,在安澜的额头轻轻碰了一下,刚碰到就猛地缩回手,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的三魂丢了两魂,只剩一魂守着肉身,再这么耗下去,不出三天,肉身就要被煞气侵透,到时候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道长,您救救她!”李建军“扑通”一声跪下来,声音带着哭腔,“不管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老道士扶起李建军,从布包里掏出一张黄符,用朱砂在符上画了几道复杂的纹路,又拿出一根艾草,点燃后绕着安澜的床走了三圈。艾草的烟雾飘到安澜身边时,突然往她的胸口聚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接着,安澜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
“她体内有两股煞气在缠斗,”老道士盯着安澜的胸口,声音压得很低,“一股是红煞,来自她的新娘身份;另一股是黑煞,来自那口黑棺。红白相撞,煞气互噬,她的魂魄被夹在中间,怎么能醒过来?”
说着,老道士从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铜铃,摇了摇,“叮铃”的铃声清脆,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他走到房门口,对着门外的院子摇了三下铜铃,铃声落时,院子里突然刮起一阵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灰尘,直往新房门口扑来。老道士从布包里掏出一把糯米,往旋风里一撒,糯米落地时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在灼烧什么东西,旋风瞬间就散了。
“这只是暂时压制住了外煞,要想救她,得先找到那口黑棺。”老道士转过身,看着李建军,“那口棺里的人,是不是死得不甘心?”
李建军愣了一下,想起镇上人说的张秀莲的事,连忙点头:“是张家的二姑娘,叫张秀莲,去年定了亲,未婚夫没了,前几天突然就冻僵在自家院子里,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老道士叹了口气,从布包里掏出一张纸,在纸上画了张简易的地图:“后山有个乱葬岗,早年是张家的祖坟地,张秀莲的棺木,恐怕没埋在正经的坟里,而是被煞气引到了乱葬岗的最深处。你现在就带人去,把那口棺木挖出来,记住,挖的时候不能说话,不能回头,更不能让棺木见光,得用黑布裹严实了。”
李建军不敢耽误,立马叫上家里的两个帮工,拿着铁锹和黑布往后山赶。老道士则留在新房里,继续给安澜驱煞。他把黄符贴在安澜的额头、胸口和手腕上,又用艾草在她的手心画了个符,嘴里念念有词。安澜的脸色慢慢有了点血色,身体也不像之前那么凉了,只是依旧没醒,呼吸还是很微弱。
后山的乱葬岗在“一线天”的尽头,荒了几十年,到处都是半露的白骨和破旧的棺木,风吹过的时候,传来“呜呜”的声音,像女人的哭声。李建军和帮工拿着手电筒,照着地上的土,找了半个多小时,才在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发现了异样,那片土是新翻的,上面还留着抬棺的痕迹,土堆上散落着几张纸钱,被风吹得贴在地上,像是在指引方向。
“就是这儿了。”李建军咽了口唾沫,拿起铁锹开始挖。刚挖了没几下,铁锹就碰到了硬东西,发出“咚”的一声响。帮工连忙过来帮忙,两人越挖越深,一股浓烈的腥甜味从土里冒出来,像是血和腐烂的木头混在一起的味道。
挖了大概有一人深,黑棺的顶部终于露了出来。棺木还是黑得发亮,棺盖边缘的白麻布已经烂了,挂在上面,像一条条断了的舌头。李建军想起老道士的话,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连忙把黑布铺在棺木上,和帮工一起把棺木抬了出来。
就在棺木离开土坑的瞬间,李建军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轻轻的,像是女人穿着绣花鞋在走路。他心里一紧,想起老道士说的不能回头,死死咬着牙,加快脚步往山下走。可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还夹杂着一阵淡淡的胭脂味,和张铁蛋说的一模一样。
帮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刚回头就“啊”的一声尖叫,手里的棺木“咚”地掉在地上。李建军连忙扶住棺木,想问怎么了,可帮工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手指着李建军的身后,脸色惨白。
李建军心里发毛,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后站着个穿白孝服的女人,头发散在肩上,脸被头发遮住了一半,露出的半张脸青灰色的,嘴唇乌紫,正是张秀莲!她的手里拿着一方红绸帕,正是安澜掉在“一线天”的那方,帕子上的黑点还在,像是没干的白灰。
“把我的棺木……放回去……”张秀莲的声音又细又冷,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她一步步往前挪,脚不沾地,飘在半空中,“红的要嫁,黑的要带,你们谁都跑不掉……”
李建军吓得魂飞魄散,拉起帮工就往山下跑,连棺木都忘了带。跑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哒”一声响,像是棺盖被打开的声音,接着是一阵女人的笑声,又尖又细,追着他们往山下飘。
两人跌跌撞撞地跑回李家,刚进门就瘫在地上,喘着粗气。老道士看见他们空着手回来,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棺木呢?你们是不是回头了?”
李建军哆哆嗦嗦地把在乱葬岗的事说了一遍,老道士听完,重重地拍了下大腿:“坏了!煞气已经散了,张秀莲的魂魄出来了,这下麻烦大了!”
话音刚落,新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声,像是玻璃碎了的声音。老道士连忙往新房跑,推开门一看,安澜不见了!床上的红被子掉在地上,贴在墙上的黄符都碎成了片,窗户被打开了,风从外面吹进来,卷起地上的符纸,像一群飞散的蝴蝶。
“她被张秀莲带走了!”老道士的声音发颤,他跑到窗边,往外面看,只见远处的后山方向,有两个影子飘在空中,一个穿红,一个穿白,正往乱葬岗的方向去。“快追!再晚就来不及了!”
李建军和帮工连忙爬起来,跟着老道士往后山跑。一路上,他们看见镇上的好几户人家都亮着灯,可没人敢出来,只有窗户里传来隐约的哭声和祷告声。快到乱葬岗时,他们看见那两个影子停在了歪脖子老槐树下,张秀莲正扶着安澜,往黑棺里推。
“住手!”老道士大喊一声,从布包里掏出铜铃,使劲摇了起来。“叮铃叮铃”的铃声在夜里格外响亮,张秀莲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被铃声震到了。安澜也清醒了一点,她睁开眼睛,看见李建军,眼里流出两行泪,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张秀莲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老道士:“多管闲事!红的要嫁,黑的要带,这是命!”她说着,伸手往老道士的方向一挥,一股黑气从她手里冒出来,直往老道士的胸口扑去。
老道士早有准备,从布包里掏出一把桃木剑,对着黑气劈了过去。“咔嚓”一声,黑气被劈成了两半,散在空气里。老道士趁机往前跑,举起桃木剑就往张秀莲的身上刺去。张秀莲尖叫一声,身体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红绸帕掉在地上,帕子上的黑点突然变成了血红色,像是在流血。
“我不甘心!”张秀莲的声音变得又尖又厉,她的头发竖了起来,脸变得更加狰狞,“我等了他一年,他没回来,我死了,还被你们撞了煞,我凭什么不能拉着你们一起走!”
李建军趁机跑到安澜身边,把她扶了起来。安澜的身体还是很凉,可已经能说话了,她抓着李建军的手,声音微弱:“她……她要我替她嫁……嫁给他的未婚夫……”
老道士叹了口气,从布包里掏出一张黄符,在符上滴了一滴自己的血,然后把符往张秀莲的方向扔去:“你本是枉死,怨气深重,可你拉着无辜的人垫背,已经成了恶鬼,再执迷不悟,就永世不得超生了!”
黄符贴在张秀莲的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张秀莲的身体开始冒烟,她尖叫着,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像是有人骑着马往这边来。张秀莲的眼睛突然亮了,她看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声音变得温柔:“是他……他来接我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一个穿着新郎服的男人骑着马出现在月光下,他的脸很模糊,看不清模样,可张秀莲却笑了,笑得很开心:“我就知道,他会来接我的……”
男人下了马,走到张秀莲身边,伸出手。张秀莲的身体慢慢飘过去,握住男人的手,两人一起往远处走,身影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在月光里。那股腥甜味也跟着散了,乱葬岗的风变得温柔起来,不再像之前那么刺骨。
老道士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用衣袖轻轻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缓声道:“她的执念已然消散,那股煞气自然也随之而去了。”
李建军紧紧地搀扶着安澜,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正逐渐恢复温暖。安澜的目光凝视着张秀莲消失的方向,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从她的眼眸中倾泻而出。她喃喃自语道:“她不过是想嫁给他罢了……”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里,给人一种温暖而宁静的感觉。李建军和安澜早早地起身,一同前往张家。他们要将张秀莲的事情告知张四爷。
张四爷听闻此事后,不禁老泪纵横。他颤抖着声音告诉李建军和安澜,张秀莲的未婚夫当年是为了救一个不慎落水的孩子,才不幸溺水身亡。张秀莲对他情深似海,始终无法释怀,每日都在院子里苦苦等待他归来。然而,那个寒冷的夜晚,她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严寒的侵袭,被活活冻死在了院子里。
张家决定重新为张秀莲举办一场葬礼,让她能够安息。在葬礼上,张秀莲被安葬在了她未婚夫的身旁,两人终于得以长相厮守。
与此同时,李建军也为安澜筹备了一场简单而温馨的婚礼。这一次,没有喧闹的迎亲队伍,没有繁琐的仪式,只有两家人围坐在一起,共享一顿丰盛的饭菜。虽然婚礼简单,但其中蕴含的情感却是无比真挚和深厚的。 青川镇的煞气慢慢散了,家家户户门口的桃木枝和黄符都撤了,晚上也敢开门了。只是没人再提“一线天”的红白撞煞的事,也没人再走那条路——据说后来有人想走,刚走到路口,就听见一阵喜乐和哀乐混在一起的声音,还有女人的笑声,吓得再也没人敢靠近。
安澜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只是偶尔会做个梦,梦见张秀莲穿着嫁衣,挽着她的未婚夫,对着她笑,说:“我终于嫁给他了,你们要好好的。”每次醒来,安澜都会对着后山的方向拜一拜,希望张秀莲能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幸福。
而那口黑棺,后来被老道士烧了,烧的时候,飘出一股淡淡的胭脂味,像张秀莲生前最喜欢的那种,飘了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