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鬼新娘的喜宴(2/2)
“所以你就每十年办一次喜宴,抓镇上的人来陪你?”李为民追问,手指依旧扣着扳机。
“不是陪我。”许婉清突然抬起头,黄澄澄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嘴角的口子又裂到了耳根,“是陪我等他。我要凑齐十二个人,十二个穿着喜服的人,坐在这教堂里,等他来。他不来,我就一直等,等他回来给我一个说法!”
李为民心里一沉:“那现在有多少人?”
张婆婆下意识地数了起来:“王小胖、五个大学生、李木匠、刘婆子、货郎……还有那边两个镇上的,一共……十个。”
“十个。”许婉清重复了一遍,眼睛转向主桌上的空椅子,声音里带着点急切,“还缺两个……就齐了……”
“缺的两个是谁?”李为民追问。
许婉清没说话,只是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黄澄澄的瞳孔盯着教堂的门口,嘴角裂着的口子往上翘,像是在笑。
所有人都顺着她的目光往门口看。
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年轻男人,二十多岁,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牛仔裤,手里攥着一个红封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像是刚跑了很远的路。
“陈老师?”小张认出了他,是镇小学的老师陈宇,“你怎么来了?”
陈宇没回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祭坛上的许婉清,手里的红封套掉在地上,封皮裂开,露出里面的喜帖。李为民弯腰捡起来,展开一看,上面的墨迹鲜得发亮:“谨订于四月十五,敬备喜宴,恭请陈宇光临,青川镇教堂”。落款还是那行小字:民国三十二年,许氏婉清。
张婆婆突然尖叫起来:“陈宇!你是陈景明的孙子!你去年回镇里的时候,你爹还带着你去我家吃过饭!”
陈宇浑身一震,脸色更白了,嘴唇哆嗦着:“我……我爷爷是陈景明……可我不认识她……她为什么给我发喜帖?”
许婉清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没解开绑在身上的红绸,可红绸却像是活了一样,自动松开,垂在她的身侧。她穿着红嫁衣,一步一步往陈宇走过去,裙摆拖在红地毯上,绣着的凤凰像是在飞。
“陈景明的孙子……”许婉清的声音里带着点诡异的兴奋,黄澄澄的眼睛盯着陈宇,“你爷爷没来……你替他来,也一样。”
“你别过来!”陈宇往后退,后背撞到了门框,退无可退。他看着许婉清那张惨白的脸,还有裂到耳根的嘴角,吓得腿都软了,“我爷爷对不起你,你找他去!别找我!”
“找他?”许婉清突然笑了,笑声从教堂的各个角落传来,震得彩色玻璃都在响,“我找了他八十年!从民国三十二年找到现在!他躲着我,藏着我,连死都不敢回青川镇!他不来看我,我就找他的子孙,找他的后代,一辈一辈找下去!”
她猛地加快脚步,青黑色的手伸向陈宇的脖子。李为民反应过来,抬手就扣动了扳机——“砰!”
子弹带着风声,直直地打向许婉清的胸口。可子弹穿过她的身体,没留下任何痕迹,直接打在身后的彩色玻璃上,“哗啦”一声,玻璃碎了一地,阳光从缺口照进来,落在许婉清的身上,她却像没感觉一样,依旧往陈宇走。
“没用的。”许婉清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们的枪,伤不到我。我是怨气凝成的魂,只要陈景明的债没还,我就永远不会散。”
眼看她的手就要碰到陈宇的脖子,张婆婆突然冲了过去,挡在陈宇面前,拐杖横在身前:“婉清!你别害他!他是无辜的!陈景明欠你的,你冲我来!我当年没劝住你,是我的错!”
许婉清的动作停住了。她盯着张婆婆,黄澄澄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犹豫,又像是痛苦。她的嘴角裂着的口子开始流血,暗红色的血顺着下巴往下滴,落在张婆婆的蓝布衫上,像一朵开在布上的花。
“张阿婆……”许婉清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哭腔,“我等了他八十年……我一个人在这教堂里,冷得很……风穿过断梁,像有人在哭,我以为是他来了,可每次睁开眼,都只有黑草和烂泥……”
她慢慢收回手,转身往祭坛走。红嫁衣在她身后飘着,像一团燃尽的火。她回到主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银筷子,夹了一口红烧肉,却没放进嘴里,只是放在嘴边碰了碰,眼泪突然从黄澄澄的眼睛里流出来,不是血,是透明的泪,滴在红烧肉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我只是想让他来看看我……看看我穿嫁衣的样子……”许婉清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没想要害谁……我只是想凑齐十二个人,穿着喜服,坐在这教堂里,等他来……等他跟我说一句对不起……”
李为民看着她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点发堵。他放下枪,往前走了两步:“许婉清,陈景明现在在哪?我们帮你找他,让他来见你。”
许婉清抬起头,黄澄澄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又很快暗了下去:“他死了。十年前就死了,埋在重庆的山上,连块碑都没有。他的儿子,也就是陈宇的爹,去年回青川镇的时候,我听见他跟人说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张婆婆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眼泪又流了下来:“那你……还在等什么?”
“等他的魂回来。”许婉清的声音很轻,“人死后有魂,他肯定会回青川镇的,回这教堂来,看我穿嫁衣的样子……我凑齐十二个人,穿着喜服,坐在这教堂里,他看见我们,就会出来见我了……”
她突然抓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旁边的空椅子倒了一杯,声音变得急切起来:“还缺一个……就缺一个了……只要再找一个人,凑齐十二个,他就会来了!”
李为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想起早上在镇口看见的货郎,货郎说要去坡上看看,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货郎肯定是收到了喜帖,自己来的。加上货郎,现在教堂里一共是十一个人,还差一个。
谁是第十二个?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手指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早上出门时,从警车里捡的一个红封套,当时他以为是哪个村民扔的,随手塞在了口袋里。
李为民心里一紧,赶紧把红封套掏出来。封皮上的“囍”字和其他喜帖一模一样,右下角印着“民国三十二年,许氏婉清”,封套没开封,他捏了捏,里面的喜帖硬硬的。
“李队,怎么了?”小张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对。
李为民没说话,深吸一口气,拆开了红封套。里面的喜帖是新的,米白色的纸,墨迹黑得发亮,上面写着:“谨订于四月十五,敬备喜宴,恭请李为民光临,青川镇教堂”。
落款还是那行小字,可在小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张婆婆的脸色瞬间白了,陈宇往后退了一步,老赵和小张下意识地把李为民往身后拉。
祭坛上的许婉清也抬起了头,黄澄澄的眼睛盯着他手里的喜帖,嘴角裂着的口子又往上翘了起来,露出里面的尖牙:“找到了……终于找到了……第十二个,是你。”
李为民的手心全是汗,他盯着许婉清,声音发哑:“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看见过我的喜宴,也知道了我的事。”许婉清的声音变得兴奋起来,红绸子突然从地上飘起来,缠上了李为民的脚踝,“只有你,能帮我凑齐十二个人,让陈景明的魂出来见我。”
红绸子越缠越紧,李为民想挣开,却觉得浑身发冷,力气像被抽走了一样。他看着教堂里的尸体们,他们的眼睛突然转了过来,齐刷刷地盯着他,嘴角裂着的口子都往上翘,像是在笑。
“喝了那杯酒,喜宴就开席了。”许婉清的声音飘在半空,“喝了它,你就是我的第十二个宾客,我们一起等陈景明来。”
张婆婆冲过来,想扯掉缠在李为民脚踝上的红绸,可红绸子像是有生命一样,避开了她的手,反而缠得更紧了。陈宇也想帮忙,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得后退了几步,撞在椅子上,疼得龇牙咧嘴。
李为民看着祭坛上的许婉清,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像个等着糖果的孩子。他又看了看那些尸体,他们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诡异的平静。他突然想起许婉清说的话,“我没想要害谁,我只是想等他来”。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许婉清:“我喝了那杯酒,你真的能见到陈景明?”
许婉清点了点头,黄澄澄的眼睛里闪着光:“能。只要凑齐十二个人,穿着喜服,坐在这教堂里,他的魂就会来。”
李为民深吸一口气,推开老赵和小张的手,一步一步往祭坛走。红绸子顺着他的脚踝往上缠,缠到他的手腕,却没勒紧,像是在引导他。
走到主桌旁,他拿起桌上的酒杯。酒杯是银的,凉得刺骨,里面的酒是暗红色的,像血,却没有血腥味,反而带着点红糖水的甜香,像张婆婆说的,当年她给许婉清递的那碗红糖水。
“李队!别喝!”小张大喊,想冲过来,却被老赵拉住了。老赵摇了摇头,眼睛里带着点无奈,他们都知道,现在没人能阻止李为民了。
李为民看着许婉清,她的嘴角裂着的口子似乎收窄了些,黄澄澄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他又看了看主桌上的空椅子,像是能看见陈景明坐在那里,穿着民国的西装,对许婉清笑着说:“婉清,我回来了。”
他举起酒杯,仰头喝了下去。
酒是甜的,像红糖水,滑进喉咙里,却没有烧得慌,反而带着一股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流,流到心脏的位置,暖暖的,很舒服。
他慢慢放下酒杯,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他看见许婉清的脸慢慢变了,惨白的粉褪了下去,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柳叶眉,杏核眼,嘴角带着两个浅浅的酒窝,是年轻时的许婉清,梳着麻花辫,手里拿着那块刻着“明婉”的银簪,笑着对他说:“谢谢你,李警官。”
他还看见教堂里的尸体们慢慢变了,他们脱下了民国喜服,变回了自己的样子,王小胖拿着杀猪刀,笑着说“爹,我给你捡了个红灯笼”;五个大学生背着相机,说“这教堂真好看,我们要多拍几张照片”;李木匠拿着刨子,说“这民国的木梁真结实,能做个好衣柜”;刘婆子抱着她的孙子,说“乖孙,咱们回家喝红糖水”。
这些幻影围着他转,笑着,闹着,声音却像隔了一层水,模糊不清。李为民想伸手去碰王小胖的肩膀,指尖却穿过了一片虚影,只摸到一手冰凉的空气。
“他们……都要走了吗?”许婉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
李为民慢慢转过身,看见许婉清已经完全变回了年轻时的模样,蓝布衫、麻花辫,手里攥着那块刻着“明婉”的银簪,脸颊上还带着点红晕,像个刚怀春的姑娘。她身后的红嫁衣落在地上,化作一片红蔷薇,花瓣上沾着露水,映得教堂里的光斑都软了下来。
“你看,”许婉清指着教堂的门口,声音里带着点雀跃,“那是不是景明?”
李为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门口站着一个穿民国学生装的年轻男人,白净的脸,戴一副圆框眼镜,手里提着一个皮箱,正朝着教堂里笑。是陈景明,和张婆婆描述的一模一样。
“婉清,我回来了。”陈景明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像春风拂过水面,“让你等久了。”
许婉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手里的银簪掉在地上,朝着陈景明跑过去。可她刚跑到门口,陈景明的身影突然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雾,慢慢消失在阳光里。
“景明!”许婉清伸出手,却只抓住一把空气。她站在门口,肩膀慢慢垮下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地上的红蔷薇花瓣上,花瓣瞬间蔫了,变成了黑草。
幻境开始崩塌。
围着李为民的幻影一个个消失,王小胖的笑声、大学生的说话声、刘婆子的叮嘱声,都像被掐断的线,戛然而止。教堂里的红地毯开始往上卷,露出,缠上了桌椅的腿。彩色玻璃上的光斑慢慢变暗,最后变成一片漆黑,像被墨染过。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见不到他?”许婉清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身上的蓝布衫慢慢变回了红嫁衣,嘴角的口子又裂到了耳根,“我凑齐了十二个人……我穿着嫁衣等他……他为什么还是不来?”
李为民的意识慢慢清醒,浑身的力气也回来了。他看着许婉清崩溃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银簪,走到许婉清身边,把银簪递到她面前:“这是他送你的,对吗?”
许婉清抬起头,黄澄澄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她接过银簪,紧紧攥在手里,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是……他说这是他攒了三个月的钱买的,刻着我们的名字,说要一辈子戴着……”
“他不是不想来见你。”李为民蹲下来,声音放得很轻,“他在重庆定居后,每年四月十五都会对着青川镇的方向磕头,他临死前跟陈宇的爹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没回来娶你。”
这些话是他刚才在幻境里“听”到的,是陈景明的虚影消散前,对着空气说的。他不知道这是许婉清的执念造出来的幻象,还是陈景明真的有魂留在世间,可他知道,这些话能让许婉清的怨气少一点。
许婉清愣住了,黄澄澄的眼睛盯着李为民,嘴角裂着的口子慢慢收窄:“真的?他……后悔了?”
“真的。”李为民点点头,指了指祭坛上的主桌,“你看,那杯酒还在,他要是没来,酒怎么会少了一口?”
许婉清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主桌上的酒杯里,酒果然少了一口,杯沿上还沾着一点酒渍,像有人刚喝过。她慢慢站起来,走到主桌旁,拿起酒杯,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酒里带着点烟草的味道,是陈景明年轻时最喜欢抽的那种旱烟味。
“是他……真的是他……”许婉清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这次的泪是透明的,滴在酒杯里,和酒混在一起,泛起一圈圈涟漪,“他来看我了……他喝了我的喜酒……”
突然,教堂里的红灯笼一个个亮了起来,不是烛火,是暖黄色的光,像夕阳的颜色。红地毯不再往上卷,黑草慢慢退回到泥地里,彩色玻璃重新变得透亮,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出斑斓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那些绑在椅子上的尸体,慢慢变透明,像雾一样散了,只留下一件件民国喜服,叠整齐地放在椅子上,喜服上的“囍”字亮着光,慢慢飘起来,绕着教堂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许婉清的身边,化作一片片红蔷薇花瓣,落在她的嫁衣上。
“凑齐了……喜宴开席了……”许婉清的声音变得轻飘飘的,她的身体也开始变透明,像被风吹散的雾,“李警官,谢谢你……张阿婆,谢谢你……”
张婆婆和陈宇走过来,站在李为民身边,看着许婉清慢慢消散的身影,眼里满是泪水。陈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是他爷爷陈景明晚年的照片,照片里的老人头发花白,手里拿着一块银簪,银簪上刻着“明婉”两个字,老人的嘴角带着笑,眼神里满是怀念。
“奶奶说,爷爷这辈子都把这张照片带在身上,说要带着它,等下辈子去见许婉清阿姨。”陈宇把照片递到许婉清面前,“许阿姨,你看,这是我爷爷。”
许婉清的身影顿了顿,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照片上的陈景明,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这是她第一次在李为民面前露出真正的笑,没有裂到耳根的口子,没有惨白的粉,只有一个姑娘见到心上人时的温柔。
“下辈子……我还在这教堂等你。”许婉清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还穿这身嫁衣……你可别再迟到了……”
说完,她的身影彻底消散了,只留下一根银簪,掉在主桌旁的红地毯上,银簪上的“明婉”两个字,在阳光下发着光。
教堂里的红灯笼一个个灭了,彩色玻璃慢慢恢复了破败的样子,红地毯变成了泥地,十张圆桌变成了断木,祭坛上的酒菜变成了一堆烂叶,教堂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尖顶塌了一半,砖缝里渗着阴气,可风穿过断梁的声音,不再像哭,而是像笑,轻轻的、温柔的笑。
李为民捡起地上的银簪,攥在手里,银簪是温热的,像有人刚握过。他走到教堂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祭坛旁的主桌空着,两把椅子并排放在那里,像在等着谁来坐。
“李队,我们走吧。”小张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没事了。”
李为民点点头,跟着张婆婆和陈宇往坡下走。坡上的黑草变成了绿的,开出了野蔷薇,红的、粉的,一片一片,像铺在地上的红地毯。风里飘来唢呐的声音,这次的调子不再走样,是清亮的《百鸟朝凤》,顺着风飘进镇里,绕着镇口的老槐树下转了一圈,慢慢消散在空气里。
回到镇里时,已经是傍晚了。王屠户坐在屠宰铺门口,手里拿着王小胖留下的纸条,眼睛红红的。李为民走过去,把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红布递给她,是王小胖喜服上的红布,上面绣着一个小小的“囍”字。
“王小胖走得很安详,他说要给你捡个红灯笼,现在红灯笼变成蔷薇了,开在坡上,你去看看,就当他给你送的喜礼。”李为民的声音很轻。
王屠户接过红布,捂在脸上,肩膀抖得像筛糠,却没哭出声,他知道,王小胖是去赴了一场迟到了八十年的喜宴,不是坏事。
后来,青川镇的人再也没收到过红喜帖,下雨的时候,也听不见歪调子的唢呐声了。荒坡上的教堂还是破败的样子,可再也没人说它邪性,孩子们会往坡上跑,摘野蔷薇编成花环;老人们会坐在坡下的歪脖子槐树下,讲许婉清和陈景明的故事,说“那是个苦命的姑娘,终于等到她的新郎了”。
李为民把那根银簪带回了城里,放在警局的物证柜里,和那张印着他名字的喜帖放在一起。每次打开柜子,他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红糖水味,还有个轻轻的声音在耳边说:“喜宴开席了,你要来吗?”
他总会笑着摇摇头,他知道,那场喜宴早就开席了,在1943年的雨里,在2023年的风里,在许婉清和陈景明相视而笑的眼神里,一直开着,从来没停过。
只有每年的四月十五,青川镇的人会看见,荒坡上的教堂里亮着一盏灯,不是红灯笼,是烛火的光,像有人在里面点了一根蜡烛,等着谁来。风里会飘来一点点胭脂味,混着红糖水的甜香,绕着镇口的老槐树下转一圈,然后飘回坡上的教堂,像是在说:“我在等你,你可别迟到了。”
而那根刻着“明婉”的银簪,在每个四月十五的夜里,都会在物证柜里轻轻发亮,亮得像一颗星星,像许婉清眼里的光,像陈景明手里的烟,像那场迟到了八十年,却终于开席的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