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十二点的跳房子(2/2)
“快画完了,”女孩的声音带着点兴奋,“画完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一起数格子,一起唱童谣,再也不分开。”
小宇的手一直在抖,粉笔划过的痕迹歪歪扭扭,和萌萌画的规整边框完全不一样。可女孩没怪他,只是贴着他的耳朵,一遍一遍地唱:“一格单,两格双,三格踩过别回头,四格有双小鞋响,五格调,六格长,跳完一起不分离……”
当粉笔终于画完最后一笔,把第六格的“天堂格”补成完整的半圆时,突然“轰隆”一声,整个空地都震了一下。裂缝里的血水猛地喷了上来,像喷泉一样,浇得小宇浑身湿透。那两只粉色帆布鞋被血水裹着,一下子贴在了他的脚上,像长在了一起。
“太好了,画完了!”女孩的声音变得尖利,像哭又像笑,“现在,我们来数格子吧!”
小宇的身体突然被提了起来,双脚离地,朝着第一格飘过去。他能看见地面上的六格跳房子被血水染成了淡红色,白印变成了红印,像用鲜血画的。
“一格单!”女孩的声音响在他耳边,他的脚被按在第一格的红印上,“数!你要跟着数!”
“一……一格单……”小宇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掉。
“两格双!”他的脚被移到第二格,红印里的血水顺着他的鞋底往上渗,“数啊!”
“两……两格双……”
“三格踩过别回头!”脚移到第三格,他能感觉到背后的女孩笑得更开心了,冰凉的手拍着他的背,“你那天没回头,现在也不能回头!”
小宇死死闭着眼睛,不敢回头。他能感觉到第三格的红印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细细的、滑滑的,像无数只小手在抓他的鞋底。
“四格有双小鞋响!”脚移到第四格,那两只贴在他脚上的帆布鞋突然动了,“哒哒”的声音在空地里响得刺耳,“你听,小鞋在响!数啊!”
“四……四格有双小鞋响……”
“五格调!”脚移到第五格,裂缝里的腥气扑面而来,他能看见裂缝里有双眼睛,圆圆的、红红的,正眨都不眨地看着他,“数!快数!”
“五……五格调……”
“六格长!跳完一起不分离!”他的脚终于移到了第六格,那支粉笔突然飞到他的手里,笔尖对着他的掌心,“现在,该你给我画格子了。画一辈子,画到地老天荒。”
粉笔尖狠狠扎进了他的掌心,疼得他大叫起来。可那股力量不让他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在第六格的红印上画。
“画啊,画啊,”女孩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带着疯狂的笑,“画完这格画那格,画满整个空地,画满整个小区,画满整个世界……”
他的掌心在流血,鲜血顺着粉笔往下滴,落在红印上,让红印更红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慢慢模糊,身体越来越轻,像要飘起来。
“你看,”女孩的声音变得温柔,“我们现在一样了,都没有家了,都只能在这里跳房子。”
他的眼睛慢慢闭上,最后看见的,是那两只粉色帆布鞋上的小黄花,在血水里开得格外鲜艳,像刚从血里捞出来的花。
第二天早上,嘉和小区的清洁工发现了小宇。他躺在空地中央的跳房子格子里,身体蜷缩成一团,掌心被一支白色粉笔扎得血肉模糊,鲜血在地上画了一圈又一圈,把六格跳房子染成了深红色。他的脚上穿着一双粉色的帆布鞋,鞋码很小,明显不是他的鞋,鞋面上绣着的小黄花被血浸得发亮。
空地上没有裂缝,没有血水,只有那六格被血染红的跳房子,像一个用血画的句号。
后来,嘉和小区的人再也不敢让小孩在三号楼后的空地玩。每到午夜十二点,有人会听见空地上传来“哒哒”的脚步声,还有两个细飘飘的声音一起唱童谣:“一格单,两格双,三格踩过别回头,四格有双小鞋响,五格调,六格长,跳完一起不分离……”
有人说,那是小宇在陪萌萌画格子;也有人说,只要午夜十二点去空地,能看见两个小小的影子在血红色的跳房子里跳,一个穿着校服,一个穿着粉色帆布鞋,手里都攥着支白色粉笔,画完一格,就用鲜血描一遍,直到把整个空地都画满红格子。
而那支白色粉笔,永远都在第六格的“天堂格”里立着,笔尖朝上,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在等下一个来跳房子的人。
一周后的午夜,嘉和小区新来的一对双胞胎兄妹,偷偷溜到了三号楼后的空地。哥哥看见地上的红格子,兴奋地拉着妹妹:“你看,跳房子!我们来跳吧!”
妹妹有点怕,拉着哥哥的衣角:“妈妈说这里不能来……”
“怕什么,”哥哥推开妹妹的手,抬起脚朝着第一格迈过去,“我先跳!”
他的脚刚碰到第一格的红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还有两个细飘飘的声音一起唱:“一格单,两格双,三格踩过别回头……”
哥哥笑着回头:“谁在唱歌?”
然后,他看见两个小小的影子站在他身后,一个穿着校服,掌心流着血,手里攥着支白色粉笔;一个穿着粉色帆布鞋,鞋面上的小黄花亮得晃眼。
“你回头了哦,”两个声音一起说,带着诡异的笑,“童谣说,三格踩过别回头,你还没到三格就回头了……”
妹妹吓得尖叫起来,转身就跑。她跑远后回头看,看见哥哥被那两个影子拉着,慢慢走进了红格子里,他的手里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支白色粉笔,正在往第一格的红印上画。
“一格单,两格双……”三个细飘飘的声音一起唱,在午夜的空地里飘着,像无数根线,绕着整个小区转。
空地上的红格子,慢慢从六格变成了七格。
妹妹跌跌撞撞跑回家时,家里的挂钟刚敲过十二点半。她拽着妈妈的衣角哭到嗓子发哑,说哥哥被空地上的影子抓走了,可妈妈只当她是做了噩梦,揉着她的头发哄:“瞎说什么,哥哥早就睡熟在你旁边了。”
妹妹疯了似的冲进房间,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根本没有哥哥的影子。她趴在窗边往空地望,月光下的红格子泛着冷光,两个小小的影子旁,又多了一个穿蓝色运动服的影子——是哥哥,他正低着头,手里攥着支白粉笔,一笔一划地给第七格红印描边,“哒哒”的脚步声混着三道细飘飘的童谣,顺着夜风飘进窗户:“七格叠,八格压,新来的人别想家……”
那天后,双胞胎哥哥再也没回来。警察来小区查了三天,空地翻了个遍,只在第七格红印旁找到半支沾血的白粉笔,粉笔头的纹路和小宇掌心攥着的那支一模一样。妈妈哭到眼睛红肿,逢人就说儿子被拐走了,只有妹妹知道,哥哥没被拐走,他被留在空地上画格子了,和那个穿校服的哥哥、穿粉帆布鞋的姐姐一起。
后来妹妹搬了家,走之前她偷偷去了趟空地,蹲在墙后看了整整一夜。午夜十二点时,三个小小的影子在红格子里跳,穿蓝色运动服的影子跳得最慢,掌心的血顺着粉笔往下滴,把第七格染得更红。她听见穿粉帆布鞋的影子问:“你想妈妈吗?”穿运动服的影子说:“想,可粉笔还没画完。”穿校服的影子接着说:“画完就不想了,我们永远在一起。”
妹妹捂着嘴哭,不敢出声,直到天快亮时,三个影子钻进第六格的“天堂格”里消失,空地上的红格子慢慢变淡,最后只剩一层淡淡的白印,像从未被血染过。
这事儿过去十五年,嘉和小区成了老城区拆迁名单上的头一个。挖机开进三号楼后空地那天,老周师傅握着操作杆的手直抖,他是土生土长的岭南人,当年小宇和双胞胎哥哥失踪的事,他记得清清楚楚。
“轰隆”一声,挖机的铁铲砸在水泥地上,裂纹像蜘蛛网似的蔓延开。老周正想再往下挖,突然看见铁铲尖上挂着点粉色的东西,是只帆布鞋,鞋面上绣着朵小黄花,布料烂得只剩个鞋帮,却还能看出当年的样式。
“哎?这底下怎么有鞋?”旁边的年轻工人凑过来,伸手想去捡,刚碰到鞋帮,突然“啊”的一声缩回手,“妈的,怎么这么冰?”
老周心里发毛,让工人停了挖机,拿撬棍一点点把水泥地撬开。裂缝越扩越大,潮湿的黑土翻上来,裹着股腥气,和当年小宇说的“铁锈混着腐叶的味”一模一样。
撬到第三下时,老周看见黑土里露出个白色的东西,扒开土一看,是支半截的白粉笔,笔杆上还沾着点暗红色的印子,像干涸的血。再往下挖,三双叠在一起的帆布鞋露了出来:最底下是粉色的萌萌的,中间是白色的小宇的,鞋码比另外两双大一圈,最上面是蓝色的双胞胎哥哥的,鞋帮上还绣着个小恐龙。每双鞋旁都压着半截白粉笔,笔杆上的指纹印清清楚楚,像是刚被人攥过。
“这……这怎么三双鞋叠一起了?”年轻工人声音发颤,掏出手机想拍照,屏幕刚亮,突然黑屏了,不是没电,是屏幕上慢慢显出道白印,歪歪扭扭连成一格跳房子,接着跳出行小字:“还差五格没画完。”
老周吓得一把夺过手机扔在地上,刚想喊人,突然听见脚下传来“吱呀”的声音,是粉笔划过水泥地的声。他低头看,自己的影子旁,慢慢显出三个小小的影子:一个穿粉裙,一个穿校服,一个穿蓝运动服,手里都攥着半截白粉笔,正对着他笑。
“爷爷,”穿粉裙的影子先开口,声音细飘飘的,还是当年的调子,“水泥地挖开了,我们的格子画不成了。”
穿校服的影子接着说:“你帮我们画好不好?从这里画到马路边,画完九格。”
穿蓝运动服的影子拽了拽老周的裤脚,冰凉的触感透过工装裤渗进来:“我妈妈当年找了我好久,画完第九格,我就能去见她了吧?”
老周的牙齿打颤,想跑,脚却像被钉在地上。他看见三个影子手里的粉笔慢慢变长,变成完整的白粉笔,笔尖对着他的掌心,和当年小宇被按着手握粉笔的样子一模一样。
“画吧,”三个声音一起说,带着诡异的温柔,“画完第九格,我们就不闹了。”
旁边的年轻工人早就吓得跑没影了,空地上只剩老周和三个影子。他看着掌心被粉笔尖抵住,冰凉的笔杆硌得他生疼,突然想起十五年前妹妹蹲在墙后哭的样子,想起小宇妈妈当年在空地上喊“小宇回家吃饭”的声音,想起双胞胎妈妈抱着半支粉笔坐在地上哭的模样。
“你们……”老周的声音嘶哑,“画完九格,真的能走?”
穿粉裙的影子点头,鞋面上的小黄花亮了亮:“能走,我们只是想画完当年没画完的格子。”
老周闭了闭眼,攥紧粉笔,在黑土上画起第一格。粉笔划过泥土,“吱呀”的声音在空地上飘着,像十五年来没停过的童谣。三个影子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地跳,“哒哒”的脚步声混着粉笔声,像首完整的歌。
第一格画“单”,第二格画“双”,第三格空着,第四格画鞋印,第五格画箭头,第六格画半圆,第七格画小恐龙【双胞胎哥哥说要画个记号,让妈妈能找到】,第八格画草莓橡皮【萌萌说这是她最喜欢的】,第九格画了个小小的家,有门有窗,窗台上摆着三支白粉笔。
画完第九格的最后一笔时,突然刮起阵冷风,三个影子慢慢变浅,手里的粉笔化成粉末,飘进第九格的“家”里。老周看见穿粉裙的影子对着马路边笑,那里正站着个穿碎花裙的女人【萌萌的妈妈,去年刚查出癌症,总说梦见女儿在画格子】;穿校服的影子朝着三号楼的方向挥手,楼上有个白发老太太正趴在窗边望【小宇的妈妈,这些年一直没搬家,说等儿子回来】;穿蓝运动服的影子跑得最快,朝着小区门口跑,那里停着辆电动车,车上坐着个戴围裙的女人【双胞胎妈妈,听说小区拆迁,特意从外地赶回来,想再看看儿子失踪的地方】。
“谢谢爷爷,”三个声音一起飘过来,越来越轻,“格子画完了,我们回家了。”
风停了,空地上的黑土平平整整,九格跳房子的印子慢慢淡去,只剩三支半截的白粉笔,规规矩矩摆在第九格的“家”里。老周蹲在地上哭,哭完才发现,掌心的粉笔灰早就没了,只留下三个浅浅的小印子,像被人轻轻握过。
后来拆迁队再去空地时,什么都没找着,三双帆布鞋、三支粉笔,全没了踪影,只有第九格的位置,长出了三丛小黄花,花瓣是淡粉色的,像极了萌萌鞋面上绣的那朵。
有人说,那是三个孩子在谢谢老周;也有人说,只要每年九月末的午夜,站在空地第九格的位置,还能听见“哒哒”的脚步声,还有三道细飘飘的童谣:“一格单,两格双,三格踩过别回头,四格有双小鞋响,五格调,六格长,七格叠,八格压,九格画完就回家……”
而那支没画完的粉笔,再也没人见过,或许是跟着三个孩子回了家,或许是藏在哪个来跳房子的小孩口袋里,等着下一个愿意帮他们画完格子的人。
老周在空地上蹲到天光大亮时,才看见三号楼的张老太扶着墙慢慢走过来。她头发全白了,佝偻着背,手里攥着个褪色的蓝布包,包角磨得发亮,那是当年小宇上学时用的书包。
“周师傅,”张老太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枯叶,“我听见昨晚有粉笔声,是不是……小宇回来了?”
老周站起身,指了指第九格长出小黄花的地方:“张姨,您去看看。”
张老太踉跄着走过去,蹲在花丛前,手指轻轻碰了碰花瓣。刚碰到,她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花瓣上沾着点极淡的粉笔灰,和当年小宇书包里那盒白粉笔的灰一模一样。更奇的是,花丛下的泥土里,慢慢显出个小小的手印,指节的纹路和小宇小时候的手印分毫不差。
“是小宇,是我家小宇……”张老太把脸埋在花丛里,哭得浑身发抖,“他还记得回家的路,还记得妈妈在等他……”
老周别过脸,偷偷抹了把眼泪。他想起昨晚三个影子说“画完九格就回家”,原来不是骗他,小宇的“家”,是张老太手里的旧书包;萌萌的“家”,是马路边那个总来烧纸钱的碎花裙女人;双胞胎哥哥的“家”,是小区门口那个攥着蓝运动服哭的围裙妈妈。
这事儿没过三天,嘉和小区就传开了。有人说老周是编瞎话骗拆迁款,也有人说真看见过午夜空地上的影子,还有人拿着孩子的旧玩具去空地摆着,盼着失踪的孩子能像小宇他们一样,留下点痕迹。
最先去的是萌萌的妈妈。她提着个粉色的小篮子,里面装着萌萌生前最喜欢的草莓橡皮、白粉笔,还有一双新的帆布鞋,和当年那双一模一样,鞋面上绣着小黄花。她蹲在第六格的位置,把东西摆成一圈,轻声说:“萌萌,妈妈给你带新鞋了,别再光着脚跳格子了。”
话音刚落,篮子里的白粉笔突然自己滚出来,在地上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接着又画了道箭头,指向第九格的小黄花。萌萌妈妈抬头看,只见花丛旁的空气里,慢慢显出个穿粉裙的小影子,正对着她挥手,鞋面上的小黄花亮得晃眼。
“妈妈,我穿新鞋了。”细飘飘的声音飘进耳朵,萌萌妈妈瞬间哭倒在地,伸手想去抱,影子却慢慢淡了,只留下一缕草莓橡皮的甜香。
接着去的是双胞胎妈妈。她抱着当年给哥哥买的蓝运动服,站在第七格的位置,一遍一遍地喊:“小宝,妈妈来了,你出来看看妈妈好不好?”喊到第三遍时,运动服的衣角突然动了动,像是被人轻轻拽了一下。她低头看,衣服口袋里慢慢掉出半支白粉笔,笔杆上刻着个小小的“宝”字,是当年哥哥自己刻的。
“妈妈,”穿蓝运动服的影子站在她脚边,手里攥着那半支粉笔,“我画的小恐龙你看见了吗?在第七格上。”
双胞胎妈妈蹲下来,眼泪砸在地上,溅起的泥点落在影子的鞋上,影子却没躲,反而往她手边凑了凑:“妈妈别难过,我现在和小宇哥哥、萌萌姐姐一起跳格子,不孤单。”
等影子淡去时,运动服的口袋里多了张用粉笔灰画的小画,画着个女人骑电动车,车后座坐着个穿蓝运动服的小男孩,手里攥着支白粉笔,旁边写着“妈妈,我回家了”。
消息越传越远,连市里的报社都来采访老周。记者拿着录音笔问他:“周师傅,您真的看见三个影子了?”老周点了根烟,指着空地上的小黄花说:“不是我看见,是它们想让我看见。它们就是想画完那九格跳房子,想跟家里人说句再见。”
记者还想问,突然看见录音笔的屏幕亮了一下,上面慢慢显出一行粉笔字:“别写我们,我们只是想安静回家。”记者吓得手一抖,录音笔掉在地上,再捡起来时,屏幕上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第九格的小黄花,在风里轻轻晃了晃。
拆迁队再开工时,老周特意让工人绕开那三丛小黄花。挖机在空地周围挖地基时,总能听见“哒哒”的脚步声,像三个小孩在跟着挖机跳格子。有次年轻工人不小心把土铲到了小黄花上,当晚就发起高烧,梦里总听见细飘飘的声音问他:“为什么埋我的花?”第二天他赶紧去空地鞠躬道歉,高烧才退下去。
三个月后,嘉和小区变成了一片建筑工地。只有三号楼后的空地没动,老周找开发商谈了好久,说这里要留着种小黄花。开发商一开始不同意,可当晚办公室的黑板上就多了九格跳房子,粉笔灰里还混着点淡粉色的花瓣,吓得开发商赶紧点头,说这空地永远留着,谁都不能动。
老周每天都会来空地转一圈,给小黄花浇浇水。有次他浇水时,听见身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回头看,三个小小的影子正蹲在第九格的位置,用粉笔在地上画格子。
“爷爷,”穿粉裙的影子抬头笑,“我们的花长得好看吗?”
老周点头:“好看,比当年你鞋上的花还好看。”
穿校服的影子站起来,手里攥着支新的白粉笔:“爷爷,我们教你跳房子吧?从一格单跳到九格家。”
老周放下水壶,学着他们的样子抬起脚。刚踩在第一格的位置,突然觉得脚踝一暖,早已不是当年冰凉的触感,是像被晒过的棉花裹着,软乎乎的。
“一格单,两格双,三格踩过别回头……”三个声音一起唱,调子比当年温柔多了,没有了阴冷的潮气,反而带着点阳光的味道。
老周跟着他们跳,跳完第九格时,看见三个影子手里的粉笔慢慢化成粉末,飘进小黄花的花瓣里。穿粉裙的影子对着马路边挥手,那里有个穿碎花裙的女人正笑着走过来;穿校服的影子朝着新盖的居民楼望,张老太正趴在阳台上,手里拿着小宇的旧书包;穿蓝运动服的影子跑得最快,朝着小区门口跑,双胞胎妈妈正提着个蓝布包,里面装着新的白粉笔。
“爷爷,我们要走了。”三个影子一起说,声音越来越轻。
老周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慢慢淡去,最后变成三缕粉色的光,钻进小黄花里。风里飘来最后一句童谣,细飘飘的,却带着暖意:“一格单,两格双,九格画完回家乡,花开花落,别忘旧时光……”
后来,老周在空地上立了块小木牌,上面用白粉笔写着:“此处有花,莫踩莫挖,三个小孩,在此回家。”
每年九月末的午夜,还是有人能听见空地上传来“哒哒”的脚步声,还有三道温柔的童谣。只是再也没人害怕了,住在附近的小孩,会偷偷把自己的粉笔放在木牌旁,说要给小宇哥哥、萌萌姐姐、小宝哥哥画格子。
有次邻居家的小女孩蹲在空地上,用粉笔画了第十格,格子里画着个大大的太阳。画完后,她突然笑着拍手:“妈妈你看!有三个哥哥姐姐在跟我一起跳!”
妈妈蹲下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只见空地上的小黄花,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粉光,像三个小小的影子,正围着太阳跳房子,“哒哒”的脚步声,混着甜甜的草莓橡皮味,在风里飘了很远很远。
而那支没画完的粉笔,再也没出现过。有人说,它跟着三个孩子回了家;有人说,它藏在小黄花的花瓣里,等着哪个孩子来画第十格的太阳;还有人说,只要在午夜十二点,对着小黄花轻轻唱那首童谣,就能看见三个小小的影子,手里攥着支白粉笔,笑着问你:“要不要一起跳房子?从一格单,跳到十格阳。”